大師兄擲地有聲的話語敲打著初鷺的心扉,初鷺呆呆坐著,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反駁。
最後,她也隻是小聲地說:“可是那位師兄……你隻要給他吃返靈丹,就能救他的命啊。”
“我早就提醒過了,吸食靈根切忌貪婪,他是被他的貪婪害死的,初鷺,你以後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不值得拯救。”大師兄說。
安靜燃燒的火魂木將洞窟照得微亮,火光在牆壁上映出了大師兄的影子。
影子晃動如鬼魂,仿佛它才是牽引肉身的幕後之物。
“嗯,師兄說的是。”初鷺腦子混沌,隻好附和。
大師兄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好了,白日裏師兄不是刻意冷落你的,這是對你的考驗,每一個修道者必經的考驗。”大師兄溫和地笑。
初鷺看著大師兄溫和的笑,一時間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
“對了,初鷺是什麼靈根?”大師兄問。
“我……”
初鷺猶豫了,許多人會刻意隱藏靈根,不讓對方知曉,未知的靈根往往能在關鍵時候發揮奇效,許多以弱勝強就是憑借著詭異的靈根發揮出來的。
但初鷺猶豫不是因為這個。
“你還是不信任師兄嗎?”大師兄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隻是……”
初鷺似有難言之隱,片刻後她才囁嚅道:“總之不是殺伐類的靈根。”
“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大師兄從懷中取出了膏藥,道:“把你的腳伸過來吧,我來替你療傷。”
初鷺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腳。
“我自己養傷就好了。”初鷺顯然對給人露出腳有抗拒。
“你不必與師兄客氣的。”大師兄直接伸出了手。
初鷺下意識地閃躲。
大師兄手抓空,眉頭微挑。
“我在害怕什麼?”大師兄問。
“我……”
初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她看著大師兄逆光漆黑的臉,猛地想起了過去偷聽到的傳聞。
據說許多師長帶晚輩出去曆練時,都會故意折磨她們幾日,然後於某一夜推心置腹長聊,施以溫柔並許諾好處,女弟子們通常無法抗拒,會主動攀附過去……難道這個師兄也是……
不行……
初鷺不斷後退,背脊撞上了牆壁,退無可退。
大師兄跟了過來,他雖沒有翻臉,卻明顯失了不少耐心:“初鷺,你這樣,讓師兄很失望。”
初鷺一天沒有飲食,本就餓得暈眩,此事恐懼浮上心頭,更讓她身體忍不住發抖。
“我會幫你治好傷,之後在大梵宗,我也會庇護好你的,若有人膽敢欺負你,你與師兄說就是了。”大師兄的話語沉穩而堅定,讓她生不出拒絕的理由,“像你這樣境界低微但長得漂亮的小姑娘,若不早點尋個靠山,遲早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不要……”
初鷺蜷縮著身體,顫抖著說:“我其實是……”
話語止住。
“其實是什麼?”大師兄盯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初鷺本想把姐姐的名號搬出來,她知道,隻要她說出姐姐的名字,眼前的人就再不敢動她一絲寒毛,可當日,她已與姐姐暫時割袍斷交,尊嚴與倔強使她開不了口。
大師兄見她吃吃不說話,以為她是在唬人,正要動手。
“我其實是鹿公的人!”初鷺脫口而出。
大師兄神色微變。
鹿公是大梵宗的大長老,地位極高,名聲極臭,與同樣臭名昭著的囚王一樣,喜歡收集女子爐鼎,占有欲極強,他看中的女人,其他人絕不能碰,碰一下便要斷手,若敢輕薄,就是剝皮抽筋的酷刑。
“你在騙我?”大師兄問。
“沒有!”初鷺眼神堅定。
“鹿公的女人怎麼會在外麵亂跑?”大師兄說:“你的謊言太拙劣了。”
“我年紀太小了,鹿公說要多養幾年才好。”初鷺強自鎮定。
此話不假,鹿公不喜歡年紀太小的女孩。
大師兄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判斷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初鷺忽然張開手臂,一臉決絕道:“師兄可以試一試,到時候鹿公問罪,可別怪我沒有提醒師兄。”
大師兄沉默良久,展顏一笑,道:“我隻是想幫師妹治療腿傷,師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呢?”
“我……”
冰天雪地裏,初鷺已驚出一身冷汗,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來,我幫師妹脫鞋。”大師兄溫柔伸手。
“不用……我傷得不重,不勞煩師兄了。”
初鷺靠在牆壁上,將雙腳緊緊地收在裙下。
大師兄不由生出一絲困惑,他本以為她是故作矜持,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真國生存艱難,很少有這樣拘謹的女子,除非她出身於名門世家。
可名門世家的小姐又怎麼會來大焚宗當普通弟子?回去之後,定要好好查查她的來曆了。
初鷺用雙手護住了腳。
大師兄本想再勸說兩句,可他看到她的左手時,卻露出疑惑之色。
“你手裏捏的是什麼?”大師兄問。
初鷺也吃了一驚。
她這才想起,當時在雪崖上,她摔了一跤,隱約在雪地裏摸到了什麼硬物,之後,她一直將那硬物攥緊在了掌心。
一路風雪交加,她的手凍得僵硬,心嚇得麻木,甚至忘了自己手裏還攥著東西這件事。
“給我看看。”
大師兄攤開了手。
初鷺的手凍得通紅,手背甚至凍裂了,五指難以屈伸。
這一次,大師兄再沒忌憚什麼,直接動手去搶。
外麵的弟子聽到了洞窟深處傳來的爭鬥之音。
他們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
“這初鷺長得這般漂亮,未來應該有不輸幾位大術師的美貌,可惜了……”一名弟子搖頭。
“沒什麼可惜的,現在不找靠山,哪有什麼未來。”另一位女子冷冷反駁。
“真羨慕啊,我要是大師兄就好了……”
“慢慢熬吧,再熬幾年,我們也可以從新來的人裏挑人。”
他們酸溜溜地說著話。
一聲慘叫聲陡然響起。
男子的慘叫聲。
那是大師兄的慘叫。
他們麵麵相覷,神色驚愕。
弟子們連忙跑到洞窟深處。
眼前的場景震驚了所有人——隻見大師兄仰麵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白色的絲線從他的傷口與嘴巴裏冒出來,緩緩爬滿他的身體。
初鷺躲在角落裏,蜷緊嬌小的身軀,瑟瑟發抖。
“師兄這是?”
大家紛紛望向初鷺。
“大師兄想要……想要……把我……”初鷺淚水盈盈,似難以啟齒,她喘著氣,用恐懼的語調說:“我順從了師兄,但我沒想到……沒想到師兄走火入魔了。”
大師兄還未死透,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幾聲喉鳴。
“返靈丹,快找返靈丹!”有弟子大喊。
其餘弟子準備去搜時,另一位師兄卻是搖頭:“師父每次隻給一顆返靈丹,這次的返靈丹,大師兄白天就吃掉了。”
“那怎麼辦……”弟子寒聲問。
沒有辦法。
大家眼睜睜地看著白日裏還仙風道骨的師兄被靈根一點點反噬、蠶食,變成慘白的霜色。
最後一絲喉鳴也消失了。
洞窟內一片寒冷,火魂木也燒不開的寒冷。
“現在……怎麼辦?”
又有人問。
沒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