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獨自一人躺在屋頂上。
天空漸漸明亮。
等她想起她不必越窗,可以拿鑰匙從正麵回到房間時,已是正午。
屋內一如既往地亂成一團。
林守溪與楚映嬋相擁而眠,還未醒來,兩人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的木櫃子上。
慕師靖習以為常,沒說什麼,隻順手取走了自己的包裹。
她輕點了一下包裹的東西。
尾巴少了一條。
慕師靖左顧右盼。
“哦,原來在這裏啊。”
慕師靖眼睛尖,很快發現了那條尾巴的所在——雪白的錦被下,同樣雪白的尾巴露出了一截,靜悄悄地垂壓在床板上。
慕師靖沒有多想,隻想將這拂塵收回,於是,她來到床邊,用力一拉。
仙子輕哼著醒來,睫羽顫動,瞳光迷離,她疑惑地盯著慕師靖看,似是詢問。
接著,她說:“這狐尾你要是……”
“不,不要了,楚姐姐這麼喜歡,送給楚姐姐就好了。”
慕師靖不知想到了什麼,說了這麼一句,落荒而逃。
楚映嬋秀眉微蹙。
她輕而易舉地取出了睡覺時不小心壓住的假狐狸尾巴,將它放置在窗邊,隨後無奈搖頭:“這丫頭整天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
午後。
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仙靈鏡前,楚映嬋與慕師靖坐在一起,林守溪為她們梳發。
木梳的梳齒沒入漆黑秀發之間,像是順著瀑布飛流而下的木舟。
鏡子裏,兩位道門仙子似乎是在比試誰先眨眼誰就輸了的無聊遊戲,慕師靖神色嚴肅,眼睛瞪得很大,楚映嬋則要聰慧許多,她透過鏡子向林守溪投來求救的眼神。
“不準舞弊。”
林守溪選擇性地公正了起來,他懲罰性地擰了楚映嬋最敏感的腰肢。
仙子嚶嚀閉目,神色幽怨。
“哦……小師姐還想作弊?”慕師靖恍然。
“我沒有。”
“還敢嘴硬?嗯?”
“好了好了,我知錯了。”楚映嬋稍稍服軟。
“錯在哪裏了?”慕師靖追問。
“錯在……”
楚映嬋想了想,小聲地說:“錯在相信了這出賣師父的花心蘿卜。”
“師父說什麼呢?”林守溪微笑著問。
“沒什麼。”楚映嬋抿了抿唇。
少年少女群起而攻,楚映嬋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在他們的攻勢中連連討饒。
慕師靖心情大好,她覺得,她過去總被欺負,一定是因為太過正直了。
梳好頭發,挽好發髻。
三人收拾細軟,一同出門,離開了西淨城,牽著獨角駒走上了西行之路。
出了古城,荒涼感再度撲麵而來。
馬車留下車轍。
車轍流向衰草枯黃的荒外山穀。
風沙彌漫。
……
水滴滴入瓶中。
漣漪一圈圈散開,無數的氣泡從水麵下翻湧上來,令藍色的液體變成了白色,纖細的琉璃針管取出一絲白液,精準地滴入一個圓形的瓶中,瓶子輕微震動間,霜結滿了杯壁。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直至完成最後一個步驟,少女的手依舊一絲不顫。
“真棒。”
尹檀拍了拍手,說:“師妹學起東西來可真快,短短一天功夫,就將煉製冰雪之精的流程琢磨透了。”
“是師姐教的好。”
小禾取下了蒙著口鼻的麵罩,露出了清澈動人的容顏,她對尹檀笑了笑,恬靜溫柔。
她來西疆許久了。
這些日子對她而言很是平靜溫和。
早上,她浸在書閣裏,讀著師姐收藏的書本,這裏藏書豐富,她非但不挑,還幫著修複了好幾本殘破的古籍孤本。鎮守傳承的影響下,她讀任何書都很快,她的思維像是一柄平推出去的劍鋒,別人眼中晦澀艱深的句子,她輕易就能讀懂。
久而久之,過去總喜歡爭強鬥狠的少女,靜坐窗邊讀書時,透著難得的書卷氣,清雅嫻靜,眉目端柔,一如斜插釉白瓷瓶中的純色花束。
午後,她則會去當師姐的助手,幫她一同做各種各樣的機械裝置或者煉金,師姐用以實驗的屋子很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看上去很是嚴肅、精密,於是,靠窗放置的雕像就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哦,這個啊,這個是祖師之像,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給祖師拜拜,求他老人家保佑一下。”小禾第一次問起時,尹檀是這樣回答的。
“有用嗎?”
“當然沒用。”
尹檀理所當然地說:“有沒有用重要麼,人在困境中時,總要找點心靈慰藉,對吧?”
小禾輕輕點頭。
之後,她跟著師姐一起開啟了忙碌而平靜的生涯。
尹檀對這個小姑娘頗為滿意。
“過去這裏忙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招人幫忙,可招來的人一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不過是每天要從辰時幹到亥時,他們就受不了了,跑的一個比一個快,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讓本師姐失望。”尹檀說:“還是小禾好。”
“我哪裏好?”小禾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