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該是這樣的。”林守溪說。
他雖然常常也會生出宿命不可違抗之感,卻並不相信真正的宿命,如果世上真有一個原初的造物主,它在最初就確定好了萬物的結局,那它創造這樣一個世界,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他再次想起了小禾的預言。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明悟,他一直相信的或許不是預言,而是小禾本身。
“但願如此。”
宮語這樣說著,迎著陣陣湖風向遠處走去,她望著天空中飛過的鳥兒,說出了慕師靖曾說過的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在黃雀之後,誰又在我身後呢?”
她依然記得,她第一次有這個念頭時,夙夜難寐。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守溪依舊陪著宮語遊山玩水,遊覽之餘,宮語也會講述一些修道上的體悟,供林守溪參考,以此輔助他的修行。
林守溪對於師祖時好時壞的態度也已習慣。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常常看到師祖坐在湖邊的孤石上,對著星空與夜湖發呆,每每此時,她都會卸去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氣質,讓心靈深處的柔軟與孤單坦誠地與世界麵對,他靜靜看她的時候,竟還常常會感同身受,某一次夜風吹來時,他竟還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淚。
當然,這些情感在師祖教訓他時總會蕩然無存。
他雖沒答應師祖要練武,可師祖的拳頭卻無處不在,她稍有不順心之時,就會給林守溪喂拳,林守溪苦不堪言,隻咬牙硬撐,直至硬撐著的一口真氣被打散為止。
“現在這樣都挨不住,以後你若真隨我習武了,恐怕日日都要跪地討饒了。”宮語冷嘲熱諷道。
“誰會與你求饒?”林守溪捂著胸,倒也不認輸。
宮語對他的堅持沒有誇讚也沒有貶低,隻是說:“修行本就是苦的,你與映嬋待在一起太久,隻會為情所累,消磨心誌,變得優柔寡斷。”
“師祖想替師父收我嗎?”林守溪聰慧,哪裏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可以嗎?”
宮語似真有惜才之意,她說:“我帶出的弟子無一不是個中豪傑,況且,映嬋的一切都是我教的,她會的我都會,我能把你教得更好。”
“師父能幫我煉鼎火。”林守溪一句話噎死了她。
宮語的臉色飛快陰沉了下去。
林守溪感到一陣殺意在身前騰起,他心知不妙,想要撤走,宮語的拳頭卻已迎麵而來,他雙臂交錯去擋,結結實實挨了一記,隨後身影倒滑出去,險些砸入湖泊。
“被自家徒兒打屁股,世上除了楚楚,怕是再找不到第二個這麼丟人現眼的仙子了。”宮語淡淡一哂,負手離去。
……
古真派的事在這幾天裏飛速發酵,震驚天下。
許多門派大驚失色,紛紛拿著戰書,主動去道門退還,並給予了豐厚的歉禮,唯有少數幾個宗門態度強硬,他們強硬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宮語與刑恒的一戰許多弟子都親眼目睹了,弟子們眼睜睜地看著掌門與道門門主大戰了數百招,最後才惜敗。
在真正的大宗掌門眼裏,古真派的刑恒不過村野莽夫,根本算不得高手,這樣一個人都能和道門門主鬥個上百招,那她又有何懼?
天下道統是該改弦易轍了。
高手們各懷鬼胎,宮語並不關心他們在想什麼,她真正想要釣出的,是這些逆反之賊背後的人。
同樣,林守溪也不關心這些,無論去到哪裏,他第一件做的事都是打探小禾的消息。
小禾當然不會招搖過市,但她行走人間,總會留下許多蛛絲馬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黑風山一帶,林守溪終於聽到了相關的故事。
說是黑風山一帶,出現了一位白虎大王,那位大王披著黑袍,常常騎著大白虎巡邏,村裏的稚童偶有見過,他們站在遠處,遙遙地看著,老虎見了他們也不攻擊,反而旁若無人地走開……它對於背上之人很順從。
聽到這個消息時,林守溪就確定,她是小禾無疑了。
他本以為要找很久,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得到了小禾的消息,他感到驚喜,想著哪怕把黑風山搜個底朝天,也要將小禾找出來。
可意外又發生了。
宮語下一個挑戰的宗門是萬華派,一般而言,去往萬華派,黑風山是必經之路,但今日宮語不知怎麼了,竟心血來潮,邀他去攀岩另一處絕壁,直接繞過黑風山。
林守溪哪裏肯從?
“這可由不得你。”
麵對著林守溪的質問,宮語如此說,依舊是熟悉的神情與語氣。
林守溪心中縱有萬千怒火,卻是無可奈何。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這樣的事發生了數次。
林守溪每每在某個地方得知可能與小禾有關的消息,宮語都會選擇主動繞路,偏不讓他去尋小禾,無論林守溪怎麼抗議,她都不為所動。
如此三四次後,林守溪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不能坐以待斃了……
八月初的夜晚,林守溪立在宮語身邊,看著臨窗眺望夜色的女子,心中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