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時空魔神生前的幻影,它低著頭,萬千的眼珠齊齊指向下方,似也在凝望著他。
林守溪與它對視。
他知道對方早已死去,這是它的葬身之處,故而這位古代邪神哪怕被殺了數次,依舊陰魂不散。
高遠處,邪神發出了詭異的聲音,像是釁笑,也像是吟唱。
林守溪沒有理會它,他知道,如果時空魔神真還有殺死自己的能力,也不會用這蘊含時間法則的霧氣故弄玄虛了,換而言之,這些霧氣更像是血,是它身體被剖開後,不斷流失的血液。
若非窮途末路,誰又願意拿自己的殘肢與血液作為武器?
林守溪向下墜落,武功心法逐漸回到體內,他知道,這意味著他在逐漸接近真實。
但也是離開幻境的刹那,林守溪見到了令他膽寒的一幕。
他似是回到了灰殿之前,卻是仰視的視角,小禾、慕師靖還有那四名弟子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麵前,小禾麵露驚恐,慕師靖蹙起眉頭,其後幾名弟子表情各異,有的恐懼,有的呆滯,有的則還沒反應過來。
電光火石的刹那,巨型的蜘蛛已破霧而出,密集而猩紅的眼珠之下,鉗子似的巨口噴吐出了黏稠的白絲。小禾厲喝一聲,身影已穿梭到她麵前,拔劍去斬,之後蛛網分開,蜘蛛分裂,濃漿爆開,噴灑到牆壁上。
危機並未解除,相反,這隻是開始。
躁動不安的灰霧裏,越來越多的怪物撲了出來,它們像是封印在殿中的妖,不知為何蘇醒了,如脫韁的野馬,爭先恐後地爬出,釋放出殺戮的氣息,它們數量大得驚人,眨眼之間已將灰殿的巨門擠滿,駭浪般傾倒下來。
林守溪想要施展法術,可他發現,自己依舊被困在時間的霧裏,根本沒有辦法操控自己的身體。
眼看著所有人都要被妖怪吞沒,一個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僭越者,當施以火刑。”
話者是慕師靖,她立在人群中央,黑裙飄飄,麵容冰冷,一如降服活龍之時。她還抬起手臂,細白的手指淩空虛畫,畫出了一個尖銳的正四麵體。
這個四麵體是火的象征。
她的話語好似諭令,一時間,灰殿之前烈火熊熊燃起,以焚燒一切的猛烈姿態將所有的妖物焚成飛灰,霧氣也被一同驅散,高聳的灰殿露出了它原本的麵貌,它龐大的身軀紮根在危崖之上,身懷著守望者的孤獨。
但正是這慕師靖以天神之姿滅盡妖魔時,林守溪眼睜睜地看到,一個黑影在她身後浮現,手持利刃,無聲地朝她脖子插下去。
除他以外,無人看到這一幕。
“不要——”
林守溪嘶聲大喊,他終於從夢中驚醒,猛地回身。
洛書的心法再度咆哮,它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竟帶動慕師靖體內的河圖心法一同旋轉了起來,慕師靖露出了錯愕之色,她看向林守溪,神色微動。
洛書與河圖隔空生出感應。
兩人交換了位置。
這是他們當初在三界村的龍宮參悟的功法,時隔數月,終於再度施展。穀鬁
他伸出了手,直接抓住了暗殺的劍刃。
滿手鮮血。
也是這一刻,人群中響起了一聲慘叫,那是李文修的慘叫。李文修的身體飛快地幹癟,灰白色的霧氣從他開裂的身軀裏湧出,將眾人包裹。
——這是李文修的‘陽壽’,他原本還可以活很多年,卻在此刻戛然而止,之後的生命都化作了時之霧。霧中的所有人都感到昏昏沉沉。
林守溪心道不妙,他知道,這一次,時間是真的要逆轉了。
醒來之後,他們會回到神域的起點,什麼也不會記得。
不,不行……
一旦陷入輪回循環,大家遲早會被殺掉!
必須在這之前把一切都記下來。
可要怎麼記錄呢?
大部分的痕跡都會在蘇醒時被抹去,他必須找一個不會被時之霧影響的東西,可……可這要上哪裏去找?
不對,好像真有這樣的人!
昏睡之前,林守溪取出了星火明亮的戒指,緊緊攥在掌心。
“洛初娥!”他在心中大喊。
……
“主人……主人。”
神女的聲音傳來,一聲聲宛若呼喚,她站在某條蜿蜒血脈的中央,長裙古典,薄襪曼美,婉約而恬靜。
主……人?
林守溪掙紮著睜眼,看到洛初娥的一刻,他不由回憶起煉獄血地裏她魔神般降臨的影,心頭悚然,但很快,他想起自己早已將她擊敗,神色恢複了平靜。
奇怪……為什麼頭這麼痛?好像忘記了什麼。
林守溪竭力回憶,他想起了自己與慕師靖和小禾進入神域,然後在湖邊遇到了三個烤魚的弟子,是兩女一男,分別是穀小如,賀瑤琴,穀鳴,之後……
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他又不上來。
心疼之際,洛初娥腳步交錯,腰肢款擺,緩緩來到了他的麵前,伸出了手。林守溪想要閃躲,肩膀卻被抓住了,這並不是禁錮,更像是溫柔的撫摸。
“主人,看著我的眼睛。”洛初娥朱唇輕啟。
她的話語透著難言的溫柔,林守溪生不出抗拒之感,身體也跟著放鬆了下來,寧靜地與她對視,洛初娥的眼睛像是冬日的湖水,看似寒冷徹骨,但隻要破開冰麵,就會陷入驚人的溫暖裏。
眼眸深處,林守溪看到了許多畫麵。
海嘯、颶風、庭院、血湖長橋、灰殿、怪物……場景一幕幕複現,林守溪的大腦不再脹痛,在洛初娥的幫助之下,他回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