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
楚妙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那為何隻有師尊可以通過?”慕師靖又問。
事關隱秘,楚妙低頭飲酒,借著醉意假裝沒有聽見,但她是知道答案的:宮語就是門本身。
夜幕落下,明月圓滿,仙鶴披著月光飛回,它們掠過雲空山上頭時齊齊振動白羽,落成了一場羽毛聚成的別致之雪。
白祝跑去和它們打招呼,少年與少女們側目笑看。
過完這場生辰,楚映嬋就二十一歲了。
二十一歲的她坐在紅亭下,抿了口酒,她努力記下眼前的每一個細節,確保百年之後也不會遺忘。
百年……想到這裏時,她又生出了一種縹緲之感,畢竟兩年的起起落落就改變了她太多,她雖換回了這身衣裳,可再不是十九歲的自己了,過去的她定格在了無數明月如水的夜裏,百年之後會怎樣,她不知道,也無法想。
少年少女們都在欣賞仙鶴亮翅,唯有楚映嬋在打量著他們,她感到了一種孤獨,於是偷偷地捉住了林守溪的手,在他手背上敲了三下。
之後,一直到筵席散去,楚映嬋總以各種理由給小禾灌酒,酒水很烈,哪怕酒力極佳的小禾也被灌醉了,雖依舊嘴硬,可狐裘下虛浮的步伐卻騙不得人。
林守溪抄起小禾的腿彎,將她摟抱懷中,帶回楚門,安置在榻上歇息,他守在一邊,輕聲哄著她,直至她徹底入眠。
慕師靖則將白祝拉到一邊,神秘地與她商量著事情,白祝認真地聽著,最後拍著小胸脯鄭重點頭。
慕師靖的計劃同樣很簡單。
陸餘神先前送給她的三件法寶裏,赫然有一件是裝蘿卜的戒指,那是蘊含法則之力的戒,容納的空間雖然不大,但她身子苗條,蜷縮其中綽綽有餘,她決定躲入戒中,然後讓白祝把戒指藏在雲螺腹部,等抵達之後,她自可從中鑽出,換條小路飛奔如樓,奪稿而走。
慕師靖相信自己的計劃一定會成功的。
轉眼夜半三更。
林守溪睜開眼,看著小禾靜謐的睡顏。
小禾雖素來機敏,但雲空山的生活太過閑逸,她睡覺時是沒什麼戒心的,加上今夜大醉,一覺睡到正午也不無可能。
林守溪注視了小禾一會兒,接著輕輕掀開被子,悄然下榻,披上外衣,躡足推門,走入了雪夜裏。
林守溪無聲地穿過長廊,來到中庭,碎雪飄零,庭中紅梅閉蕾,空無一人。
本就冷清的楚門在夜晚更顯寂寥。
林守溪在寒冷與黑暗中駐足等待了一會兒,不見有人來,正當他準備離去時,耳畔響起了輕微的踩雪聲,回首望去,清清冷冷的裙影於月色下迤雪而來,婉約典雅。
“師父?”
林守溪佯作詫異,“你怎麼來了?”
“夜深難寐,來庭中走走,你呢?”楚映嬋問。
“我也是。”林守溪說。
於是,這對師徒就一同在庭中散步,庭中的花雖在夜間休眠了,可閑來欣賞,卻別有一番風趣。
楚映嬋依舊是白日裏的打扮,她挽著發髻,定著金冠,渾身上下透著淩然不可侵犯的聖潔與貴意,月光與雪色都不及她美。
“這兩個月,開心嗎?”楚映嬋問。
“當然。”林守溪說。
“怎麼開心?”楚映嬋問。
“事事皆順心,難分高下。”林守溪回答。
楚映嬋抿唇一笑,道:“夜深獨處,還說這樣的場麵話,真是無趣呀。”
林守溪對上楚映嬋的笑顏,感到些許羞赧,他說:“謊話說得笨拙,會被認為是真心之言,真話說得漂亮,反倒會被誤解成是花言巧語的慌,我也無可奈何。”
楚映嬋聽著他的辯解,隻是淡淡一笑,說了聲:“孽徒。”
而夜深人靜,也隻有這位孽徒陪在她的身邊。
“師父……開心麼?”林守溪也問。
“白天殫精竭慮為你這孽徒授課,晚上卻還要受你欺負,你覺得為師會開心麼?”楚映嬋注視著他,眼眸泛著幽邃的星光。
林守溪隻覺冤枉,心想明明是師父你……
他沒有將心裏話說出口,隻是道:“如今沒了神侍令,師父回歸自由之身,以後就再不用擔心這些了。”
“是麼?”
楚映嬋腳步忽停,她仰起頭,看著落下的雪,微笑著問:“時至今日,你還以為你是靠神侍令降服我的?”
林守溪一愣。
他看著楚映嬋唇上瀲灩的星光,恍然明白了什麼。
元赤境的她會因神侍令而受製於人,但仙人境不會,再強大的法印也無法讓弱者奴馭真正的強者,這是境界的鴻溝。
那這兩個月……
他看著楚映嬋,這位出塵的仙子正在對他微笑,她妝容已褪,月色卻似為她上了更美的新妝。
原來,神侍令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林守溪心緒顫動,再也無法克製,伸出手想要攬住她的腰肢,楚映嬋卻靈巧地躲過了他的手,輕輕搖頭,說:“不要心急,為師要先問你幾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