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嬋相信小禾絕不會怯場,但她還是不由為她感到緊張,因為堂上坐著一個老人,一個頭發掉光,宛若和尚的老人。
三座神山皆有首座與掌教,他們是神山真正的領袖,負責統領神山修士,按照慣例,宗門俗事大都由掌教打理,而首座更像是神山的精神象征,但雲空山恰恰相反。
雲空山的掌教大人自從領悟了‘未來法’後,就開始閉關,他想象出了一個未來的、完美的自己,讓未來不斷朝著當下湧現。
掌教閉死關,俗世隻好由首座打理,首座年歲已大,年輕時與邪神的交戰令他落下了不治之傷,如今更是風燭殘年,久居深殿難以出行,大家都說,用不了多久,首座大人就要仙逝了,而下一任首座,將會在三位仙樓樓主中選出。
楚映嬋沒想到今日首座都親至了,她知道,小禾縱使僥幸騙過了所有門主,也絕騙不過首座。
事實也是如此。
“你不是林守溪。”
小禾走上高台,將要為陸餘神斟酒時,須發脫盡的老人緩緩開口,平靜地說。
……
首座年邁,聲音洪亮依舊。
小禾本想用聲之靈根將這句話抹去,稍一猶豫還是放棄了,她知道這不是首座想要的答案。
這句話所有人都聽見了,有的人神色詫異,不解其意,有的人則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早已了然,楚映嬋也有些微慌,哪怕小禾被揭發,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大事,頂多楚門被罰,沒收之後三年本該分配的玉石丹藥。
三年玉石丹藥……楚映嬋認真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肉痛的。
“嗯,我不是林守溪。”小禾平靜地回應。
“那你是誰?”首座問。
“我是悲傷陸仙師之死,前來祭奠之人。”小禾說。
首座聽了,微笑點頭,“既然心誠,但敬無妨。”
就這麼簡單麼……
小禾有些不敢相信,接著她意識到,神山首座何等胸懷,又豈會為難她一個晚輩?自始至終,都是她多慮了。念頭至此,她不再多想,心無雜念,跪於靈牌前,澆酒成圓。
小禾敬酒之後準備離去,首座又問:“既然心誠,為何一句悼詞也沒有?”
“悼詞隻在永別時才會說出口。”小禾說:“陸仙師還在與我們同行。”
有人若有所思,緩緩點頭,有人則嗤之以鼻,覺得是花言巧語,首座靜默片刻,說了句:
“不錯。”
人們並不知道,這聲不錯指的是話語不錯,還是人不錯,但聽得出,首座對眼前之人很是欣賞。大部分人依舊不知道這個林守溪不是林守溪,隻當是‘我非我’之類的禪機。
“你的靈根不錯,若小李見了,一定會羨慕的。”
這是首座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首座口中的小李是雲空山的掌教真人,姓李,比他年紀小五十歲。
小禾並不明白,自己的聲之靈根為何值得一個領悟‘未來法’的大修士羨慕,這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同樣,她也不知道,這次看似平常的假扮會對雲空山帶來怎樣的影響。
她回到了楚映嬋的身邊,一直等到武宴結束,中間再未有什麼意外。
“幸好沒出什麼事。”
回到楚門之後,楚映嬋慶幸地說。
小禾淡淡嗯了一聲,卻是憂心忡忡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擔憂來自哪裏。
楚門內,白祝已將‘蘿卜’興致勃勃地種好,為它們澆水,期待著它們的長大。白祝其實一直想要個弟弟妹妹的,為此早在五歲的時候就慫恿過師尊,說‘白祝好像是個小傻子,要不師父你再要一個吧’,師尊欣然答應,唯一的要求是,要白祝去幫她尋一位靠譜的夫婿。
這可難倒白祝了,轉眼已是六年過去,白祝也不算全然沒有進展,她好歹識了字,明白了什麼是‘夫婿’。
“小師姐,小禾姐姐,你們回來啦。”
兩位少女回來時,白祝跑去過,熱情地迎接她們。
迎接完她們之後,朝三暮四的白祝又扒拉開窗戶,腦袋向外探去,尋找著其他人的下落,“誒,守溪哥哥和慕姐姐還沒有回來嗎,他們這是到哪裏去了呀。”
“是啊,他們怎麼還不回來。”楚映嬋佯作疑惑。
“許是私奔去了,等將他們緝拿回來,我開堂好好審理,看他們如何辯解。”小禾佯作氣惱。
這一次,白祝卻斷然搖頭了,她雙手叉腰,認真地為他們辯解道:“不會的,守溪哥哥和慕姐姐不會私奔的。”
“為什麼?”小禾問。
她原本以為是白祝年幼,不知人心險惡,錯信他們,誰知白祝語出驚人:“因為他們是親生的姐弟呀,親生的姐弟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白祝言之鑿鑿,很是自信,這裏麵蘊藏著她對‘夫婿’二字的深刻理解。
小禾與楚映嬋對視了一眼,皆露出了吃驚之色。
“白祝怎麼知道的?”小禾試探性地問。
“誒,他們沒有和姐姐們說嘛。”
白祝也感到吃驚,她解釋道:“這是在巫家的時候,哥哥和姐姐親口告訴白祝的,那時候守溪哥哥還一口一個姐姐地喊慕師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