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雷雨(2 / 3)

王二關看著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女,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飛快地想著過去有沒有得罪小禾。

二公子看著地上大公子的屍體,同樣嚇得臉色蒼白,撒腿而跑。

臉色最難看的是紀落陽,他看著小禾,像是一截被雷火劈過,僵立原地的槁木,眼神中沒有半點生氣,隻是喃喃自語:

“原來有那麼多機會……我……我都錯過了……”

小禾不理會他的夢囈。

她跳下了窗,笑吟吟地落到了地上,人們早已開始逃跑,他們互相推擠、踐踏,亂成了一鍋粥。

“吵死了哎。”

小禾打了個響指,整個屋子的聲音都被她抽走,一片安靜。

她能控製所有的,自己聽得見的聲響。

“當年很多人要害我哎,名字姑姑都幫我記下來了,我從小背誦,記得清清楚楚,十年過去了,不知道你們……是不是還都活著。”

小禾隨手抽出了一柄劍,走向了人群。

……

雲真人的身上落了幾片羽,雨水將羽毛黏在了他的黑衣上。

他沒能阻止那頭黑鳥。

黑鳥幾乎是擦著他劍鋒掠過,滑著衝入了家主閣中的,所有人的門窗在一刹那閉合,進入了迎敵的狀態。

大雨洗去的木劍上的羽與血,雲真人望著黑夜中如崢嶸巨山般的高樓,殺意化作了歎息。

家主樓是一件可怕的殺人兵器,自從家主境界衰退後,他就躲在裏麵,半步不敢邁出。

今夜,那隻妖雀注定有去無回,隻是家主……

最高處的閣樓裏,鷹鉤鼻的老人縮在木椅裏,他看著前方透著微光的窗和窗前漆黑的影,神色在顫。

一道形銷骨立的影。

她帶著紅色的鴉麵具,遮住了早已不成模樣的臉,她立在窗邊,看著那空空蕩蕩的鳥籠,眼眸中看不清神采。

滿世界隻有雷電與雨的聲音。

她甚至已經難以完全變成人形,未蛻變的羽毛好似披在身上的蓑,她隨手抽出了一根,長羽化作了利刃,被她握在手中,鋒刃所及之處,空氣都微微顫栗。

巫家神瞰樓的機關也動了,簾幕垂下,其上的神繪活了過來,它們不再於畫卷爭鬥,而是齊齊撲向了那道闖入的黑影,桌椅木架上的狸麵也變得鮮活,它們化作一隻隻狸貓似的小鬼,蹬著後腳竄起,在複雜的房梁間來回蹦跳,對著地上闖入者齜牙咧嘴。

雪亮的長刀之後,牆上掛著的盔甲也自行動了,他們皆成了幽靈武將,握住刀柄,齊齊揮來,如訓練有素的軍隊。

但黑影沒有看它們。

她盯著那掩在深處的鳥籠,喉嚨口發出嗬嗬嗬的笑,瘮人的笑意在屋內回蕩不休,笑的尾聲裏,她淩然躍起,手上的劍羽斬出無光的芒。

暴雨像是穿透了時間的隔閡,將十四年前與今日連結在了一起!

她的瞳孔中驀然浮現出幻想。

那是當年,鮮血淋漓的她躺在籠子裏,凱旋的家主坐在高處,冷傲地俯視一切,一位貌美的、已有身孕的女子在一旁撫琴,琴聲泠泠,如迷失林間的鹿。

她能聽懂琴聲,能聽懂她的茫然,她們都被困在了籠子裏,唯有有形與無形之分。

巫家背負著鎮守之神的秘密,她亦背負著白凰的秘密——神明將秘密賜予凡塵的生靈時,從不在意他們的強弱,因為於這些傳說盡頭的神靈而言,塵世便是塵埃結成的世界,微塵無一分別。

但哪怕是微塵,她依舊是微塵中強大的那類。

若非她當時剛剛產下了蛋,根本不可能為巫家所圍剿、擒獲。

那是她辛苦生下的孩子,卻未來不及將其孵化,便在混戰中破碎,成了渾濁的漿液,它們流淌遍地,像是令人發瘋的血。

黑影高高躍起,撞斷了數根房梁,一劍揮出,將布簾中撲來的鬼物斬碎,它們落到地上,變成了彩色扭動的蛆。

紅鴉麵具的黑影抬手,她身形搖晃,揮劍再斬。

幽深的夜裏,她隱約又見到了那個女子。

她已記不清那個撫琴女子的容顏,隻記她隔著籠子望來的眼,那雙眼眸裏有怯弱,有恐懼,有關切,也有……同病相憐。

她沒有被自己嚇退,反而常常給她喂食,當時的她認為這是巫家的計謀,想要以此來鬆動自己的內心。

‘就叫你咕咕吧……’

當時的她太過虛弱,隻能發出咕咕的聲音,女子的反應天真得讓她覺得虛假。

思緒穿梭間,巫家的機關如齊發的萬箭,濃烈的殺意似排山倒海般壓來的暴雨。

她迎上了暴雨。

暴雨中,女嬰呱呱墜地,巫家爭吵不休。

當年是預師指著她肚子中的孩子,說這是天命,若巫家擅自殺她,必會遭來天譴,家主相信了,但孩子出生的那晚,預師瘋了。

沒有人會再相信一個瘋婆子的鬼話。

早已在家族中積攢了數月的不滿一夜之間爆發,孩子成了眾矢之的。

半夜三更,門忽然打開,一個下半身皆是鮮血的年輕女子爬了進來,她裹著小廝的衣服,不知如何從混亂中跑到這來的,她取出偷來的鑰匙,顫抖著打開了籠子的門。

‘你隻不過喂過我幾次飯,我憑什麼要幫你?’

‘我對你們巫家恨之入骨,包括你,你放出的是惡魔。’

‘那是你的孩子,她體內流淌著汙濁的血……’

‘我不會感激你。’

“我會吃掉她。”

‘……’

年輕的女子躺在血泊裏,美麗的臉那樣的白,白得讓人覺得淒豔,她臨死前嘴唇翕動,不知說出了詛咒還是祝福。

豆大的雨點從晦暗的天空落下,天空總是那般高,哪怕生出雙翼,也隻是翱翔在無法企及的絕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