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師父將林守溪叫來房間,將自己的手腕給他看。蒼老的手腕上,赫然有條黑紫色的條紋,宛若吸血蟲趴在下麵。
“我要死了。”師父平靜地說。
“我……能做些什麼嗎?”林守溪感到傷心。
“守溪,你是我傾注了最多心血的弟子,今天讓你來,也是想最後教你一些東西。”師父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
林守溪原本以為師父要將壓箱底的本事教給他,可是沒有,師父隻是在他麵前,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黑紫色的真氣一點點將這個這副身軀侵蝕,吞沒。
皮膚被黑紫色的血絲占據,內部的骨頭被融化,身軀像是失去了承重柱的房子,褶皺垮塌,扭曲得不成人形。那是腐朽的惡鬼在他體內蘇醒,一點點將他代替。
林守溪今日才發現,師父原來已經這般老了。
他拔出劍想要幫師父了斷,師父一邊咯咯地慘哼,一邊用力搖頭。
皮包裹著腐爛生瘡的血肉,黏膩的腥臭的刺激難聞,老人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支撐了不知多久,天漸漸黑了下來,啪得一聲異響,那是眼珠從臉上滾落,砸碎在地的聲音。最後的慘叫隨之響起,詭異如妖。
林守溪跪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臉,滿手皆是淚水。
他取來師父的佩劍,這是魔宗宗主代代相傳的佩劍,名為‘死證’,這個劍名不太吉利,透著必死之誌。
他以劍劃過自己的掌心。
“邪龍轉生為人,口銜逆鱗,為禍蒼生……師父,小時候你相信我,現在我也不會讓你失望。”林守溪對著那道幾可見骨的血痕發誓:“總有一日,我會拔除一切邪穢,令世間重獲新生。”
……
狂風驟雨之中,慕師靖見到林守溪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從雨中抓回了劍,白瞳黑凰劍經的心法要訣占據了四肢百骸,奇跡般將他的傷勢壓了下去!他主動走向那妖魔,劍尖在地麵上拖出一條長長的水線。
你就是一切汙穢的源頭啊……林守溪忽然想要發笑。
“你要做什麼?”慕師靖寒聲問他。
“這就是你們敬奉的神明嗎?”林守溪答非所問。
“怎……怎麼可能?”慕師靖心緒慌亂。
這裏是死城,是一切真氣的中心,這個可怖的妖物身上,亦有著充沛到令人作嘔的真氣,可……可是,神明怎麼可能是這種東西?!
“這絕不是神!它是魔,是禍亂一切的妖魔,真氣本是神賜之物,純淨無垢,是它玷汙了真氣!”慕師靖語調堅定,紅唇卻在顫抖。
“是魔麼……”林守溪輕笑了一聲,像是譏諷。
他不再說話,轉過身,直視那妖魔的真容,鮮血奪眶而出,淌過蒼白的臉,他逆著風狂奔,揮劍踏步,一躍而起,縱身斬向那尊大魔,劍刃挑起的冷光像一輪碎開的月。
畫麵像是定格於此,世界上唯一的同類即將被殺死,慕師靖驀地感到一絲孤獨,他轉身前的冷笑在她耳畔刺耳回響,她聽懂了。
“是魔啊……”慕師靖也從地上撿回了劍,刃光如鏡,映著她瓷白的臉,“道門傳承至今三百年,皆以除魔衛道為已任,如今魔已至身前,師靖……豈能視而不見?”
少女聲音稚嫩,空靈中透著哀傷與決絕。
道門心訣重新流轉。
內心的絕望與恐懼被說服了,劍淩空抓回,她身影飛掠,清嘯著衝入了潑天而下的雨幕裏。
妖魔就在眼前,少女像是伶仃的銀魚,竭力張開翼狀的鰭,奮力一躍,撲向空洞的天空。
道門與魔門的兩位傳人相繼揮劍斬向邪神,劍芒亮若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