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拳拳,其意綿綿(1 / 2)

——讀阿來少年小說《三隻蟲草》

劉緒源

不少過去專為成年讀者寫作的名家,近年積極投身於兒童文學,他們創作出氣象博大的作品,也給這一領域帶來特有的清新氣息,這是十分喜人的。阿來的中篇新著《三隻蟲草》就是這樣的作品。

一打開小說,就有清新之氣撲麵而來。比如寫初春的空氣:“在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鼻子裏隻有冰凍的味道,風中塵土的味道。現在充滿了他鼻腔的則是融雪散布到空氣中的水汽的味道,還有凍土蘇醒的味道,還有,剛剛露出新芽的青草的味道。”又如寫最初見到的蟲草:“那是怎樣的一棵草芽呀!它不是綠色的,而是褐色,因為從內部分泌出一點點黏稠的物質而顯得亮晶晶的褐色……膠凍一樣的褐色草芽。冬天裏煮一根牛骨頭,放了一夜的湯,第二天早上就凝成這種樣子:有點透明的,嬌嫩的。似乎是一碰就會碎掉的。”在以往的兒童文學裏,這樣的描寫並不多見。就我記憶所及,是在川端康成描寫雪國的長篇中約略見過這種細微獨到的感覺和體驗描寫。

一味靜態地寫景在兒童小說中是有點犯忌的,是否阿來不了解兒童讀者的欣賞習慣?並不。本書這第一二章讀來大覺順暢,因作者雖多寫景,但一切景語皆情語,他是把景物放在兒童的心理過程中展開,這是一個逃課的孩子在懸想遠處學校裏點名的情形,他將眼前的景與心中的景交替地寫,又伴隨著對孩子家庭、經曆、性格的生動介紹。這裏的筆墨切換靈動自由,輕鬆而老到,讓我們看到了一位成熟作家的文學功力。

逃課的是一位優秀學生,幾乎是有點天才的藏區兒童。這“天才”二字一點沒拔高,作家確是寫出了一個充滿孩子氣而又有旺盛求知欲的少年。他問老師“哲學是什麼”,老師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他就說:“我知道,這個不知道是說不出來的知道,不是我這種不知道。”老師被他的話感動了,摸摸他的頭說:“很快的,很快的,我就要教不了你了。”這位高大硬朗、留著絡腮胡的老師說得眼裏有了淚花。孩子的姐姐在城裏念中學,買衣服要花好多錢,爸媽說把給奶奶治病的錢都花光了,他聽了心裏很難受,但他知道姐姐那些衣服、裙子是必須要買的。姐姐回家時,他對姐姐說:“女生就應該打扮得花枝招展。”姐姐笑著打他說:“花枝招展,這是貶義詞。”他馬上翻字典:“字典上沒說是貶義詞……這是好聽又好看的詞!”老師說到“糾結”,他有點不解,但看媽媽繞羊毛線團,線團攪在一起時,他叫了聲“糾結”,把媽媽嚇一跳,他卻為自己的發現高興不已。

那時牧區已退牧養草,隻有到蟲草季還能賺點錢。他決心在“蟲草假”好好挖蟲草,他要賺兩千塊錢,一千給奶奶買藥,一千給姐姐買衣服。這事在他心裏盤算了好久,當學校忽然通知今年不放蟲草假時,他一下子呆住了,他的所有計劃都要泡湯了,所以才逃學。他第一天獨自上山就挖到十五隻蟲草,回家後分成兩份,七隻是奶奶的,七隻是姐姐的,還多一隻他留給了自己,後來想想,又從上麵兩份中各抽出一隻。這樣,他給自己留了三隻蟲草。他不斷盤算它們的用處:要給關在獄中的表哥送一副手套,要給他最喜歡的兩位老師買剃須泡和洗發水……這部小說的最動人之處,就是小主角桑吉的這份拳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