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衍星,天極宗,天極山。
樊野道人盤坐在地上,望向山下,灰敗的雙眼中倒映出天極宗的林林總總。天快亮了,他想到,隨後眼一閉,回想起過往。七歲入山門,三十歲先天,百歲登天,三千歲為掌門,兩萬歲為太上長老,而今,已是三萬多年。修行為長生,他都快忘了。自己的修為快一萬年沒變過了,而今,到他道終之時了。
眼看那天快亮了,忽的一陣雲雨飄來,不多時,瀝瀝小雨從天而落打在樊野道人衣衫上。時不待人難回首。
雨下了整個早上。
樊野道人兵解了。他隻感覺他的軀體逐漸消失卻未感到疼痛,相反,他看見另一個他在空中看著自己。那個他離地三尺,麵無表情。一瞬間,他變成了懸在空中的自己,盤坐在地上的老人含笑看著他。
樊野道人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消失,兀得打了個哈切。
死亡既是睡去,我能在鬼極域中活過來嗎?
這是樊野道人睡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這場覺睡得並不安穩,好像在動蕩的馬車上經過坑坑窪窪的石子兒路;窗外的景色像風一樣逝去,有山川,大陸,星河,遊龍。他有點冷了,他下意識抱住自己的雙手,但還是冷,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迷糊中,樊野道人聽見有人在旁說著話。
“你說這老頭兒醒的來不?”
“咱可不知道,咱可不知道.....好酒,好酒!”
“你踢他一腳。”
“咱不去!咱不去!”
一男一女。
......
不知道被誰踢了一腳,樊野道人刷的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塊草地上,黑夜中閃耀著八顆色彩不一的星辰,除此空無一物。鬼極域,樊野道人知道自己到了,一個能讓他再“活”三萬四千五百一十三年八個月七天的地方。
“你這老頭兒,發什麼呆呢?”又是一腳,樊野道人這才發現身旁站著兩人,一個提著燈籠的女子和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子。
那男子喝了口酒,爽朗笑道,“一人一腳!一人一腳!”
提著燈籠的女子戴著麵罩,不耐煩的說道,“跟我們走。”不等樊野道人便轉身走向黑暗。
樊野道人站將起來,不自主蹦跳兩下,曾經那股彌漫在肉體中的枯敗氣息已然消失殆盡,盡管依然是老者模樣,卻再無蕭瑟之意。
樊野道人看二人走的遠了,快跑追上去,作揖道:“道人初到此地,敢問此處可是鬼極域?”
那倆人卻並未停下,倒是那女子莫名惱怒起來,回頭說道:“看你模樣並無傷跡,定是自然老死。‘死而複生’地不是鬼極域還有何處?你家就沒有返鄉的前輩?沒給你講過鬼極域?”
樊野道人汗顏,說道:“鬼極域自是聽過,但家中前輩卻無一人返鄉,是以對這鬼極域並無過多記載。勞煩仙子介紹一二。”說來天極宗也是火衍界大宗,傳承千萬年,卻從未有過“前人返鄉”,也是古怪之極。
那女子此時已轉過頭去,邊走邊說道:“首先,別叫我仙子,這兒的人都叫我千舞麵。鬼極域我不想多說,你想知道什麼便問。”
“道人心中確實有諸多疑惑,敢問千姑娘這鬼極域是何地?”
“鬼極域如你所知域有若幹,各域互不通聯自成一界,生者難進,死者難出。此處應是木衍界乙庚域。”
“道人聽聞在域中不知外界事,怎麼姑娘便知此域是在木衍界中?”
千舞麵卻是不答,那男子也不說話,隻是不停喝酒。樊野道人見前麵兩人無意開口,便又問下去:“說起這位道友不知如何稱呼?”
問的卻是那男子。
“幾縛,幾縛,無所縛,無所縛!”那男子說起話來醉意熏熏,時而沉穩,時而豪邁。
樊野道人問那男子名姓也隻是為了打破剛才無人應答的尷尬處境,了解情況自然還是要問這千舞麵。“千姑娘,不知在這域中生活與域外有有何不同?”
“實際上毫無區別,域外如何,域中便如何,隻是天永遠不會亮,而我們也永遠不會餓,我們隻會不停的減少,就像風化的古城,風來一陣,我們便少一些。”
“減少?”
“是的,減少。你靜心感覺一下就明白了。”
樊野道人不再說話,隻是跟著二人往前走。一時風吹過草地,樊野道人的衣擺也淩淩作響,又是一陣風,樊野道人發現風中裹挾著草地上並不會出現的滾滾黃沙,沙粒吹打在他衣衫上。忽而,一座古城在他的眼前驟然聳現。古城高千丈,方千裏。樊野道人望向城門,上書“定遠”二字,忽然城門緩緩吊下,但見城內塔樓巍峨林立,商販行人絡繹不絕。樊野道人不自主走向前去,欲一窺全貌。忽的一聲清響,樊野道人再看,卻見定遠二字迅速消逝,有如風蝕;再看卻見城牆破敗,行人商賈化為土石;再看古城已然不見,唯有一喝酒男子與一提燈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