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采訪錄音,看了壽宴當天的錄像帶,江南省委副書記何剛拿起已特意放大字樣的通訊稿逐字逐句認真審閱起來——
記者問:你是一名監獄係統的警察,你的本職工作隻是管理、教育和監督服刑犯人改造。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其實當天你原本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挺身而出?因為這是其他警種的職責。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把監獄人民警察從人民警察的大家庭裏割裂出來?被采訪者笑了笑,說:根據《人民警察法》規定,人民警察的任務是維護國家安全,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財產,保護公共財產,預防、製止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還規定,人民警察在非工作時間,遇有其職責範圍內的緊急情況,應當履行職責。請記者同誌好好看一下,這兩條規定並未把監獄人民警察排除在外。更何況當天我正在執行監控服刑人員離監探親的任務,所以我隻是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
記者同誌,警種不同不過分工不同,可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宗旨是一致的。被采訪者又說,也許有人會認為,警種不同肯定能力不同,這一點我不敢苟同。監獄警察照樣是一支拉得出、打得響、過得硬的鐵軍。
監獄警察這幾個字觸動了何剛的內心,不可否認十多年的監獄工作經曆使他對監獄警察始終存有好感和親切。曾幾何時,監獄警察的形象一降又降。在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眼裏,監獄警察就是看大牢的,是諸多警種中最無能的一個。
是啊,公安幹警的付出百姓真真切切能體會到,而視線之外監獄幹警的辛勞又有幾人能看到?監獄係統迫切需要誕生一位英雄來以正視聽,扭轉在外界的形象。
何剛用手中粗號的紅鉛筆在吳越的名字下重重劃了幾道線,又把監獄警察四個字圈了出來。這才放下鉛筆,繼續讀下去——
我看過錄像,當時的危險是不言而喻的,你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一個服刑犯的生命,這值得嗎?記者問。
有期徒刑服刑犯隻不過暫時失去自由權,並沒有被依法剝奪生命權。另外,這裏麵沒有值得不值得的問題,我重申一點,當時我在執行任務,保護服刑人員的生命權不受非法侵害正是任務重心。如果我做不到,那是我的失職。被采訪者回答。
那麼,當你麵對十個窮凶極惡的歹徒,麵對他們手中隨時可以奪取生命的凶器時,你想了什麼?記者問。
很遺憾,記者同誌,你可能要失望了。被采訪者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沒有想到什麼豪言壯語,也沒有想到任何英雄人物,我隻是很簡單的想,一定要製服歹徒,絕不能讓歹徒傷害任何人。嗬嗬,或許當時我連這個想法也沒有就出手了。
挺實在的一個小夥子嘛。看到這,何剛也露出了笑容,一鼓作氣讀完,他作出了批示:同意通訊稿全文刊發,編者按等省政法委、省宣傳部聯合調查工作組去龍城得出調查結論後再發。何剛。
“感謝你啊,席凱同誌。”何剛站起走過去緊緊握住席凱的手,又親切的拉著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我們華夏不缺乏英雄,為何英雄少見,是一些不良的風氣汙染了英雄成長的土壤!你的這篇報道撥雲見日,很及時,很有力啊。”
“謝謝何書記誇獎。”
一位資深省委常委,新晉省委副書記能給予他這樣的評價,規格相當高了,這讓見慣大人物、大場麵的席凱也難抑激動,不過,當他看到何剛批示時,這點激動轉眼又被失望替代了。
“何書記,為什麼編者按不能隨文刊發?這點我不能理解。”
席凱沒有多想,脫口而出。他是極端情緒化的人,情緒一來就有些不管不顧了,也常常因為這一點得罪過很多人。要不是有老同學歐陽部長幫著周旋,他早已不知被打發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席凱同誌,不要激動嘛。”敢於當麵質疑他的決定,席凱這份勇氣讓他大為欣賞,一個不會獨立思考,沒有自我觀點的記者絕非好記者。處於他這個層次的領導,很少會因為談話者的態度而否定談話者的為人。
何剛微微一笑,“要讓被批評者心悅誠服,必須要有一份鐵證擺在他們麵前,容不得他們來狡辯。所以我代表省政法委邀請你隨聯合調查組再次去龍城采訪,等結論出來,你完全可以寫一篇更犀利、更直接的批評文。”
“何書記,我衝動了。”
席凱明白過來後,難免有些不自在。
“有衝動才有直麵陰暗的勇氣,才能去揭露、去批判嘛。這一點對於你這樣一位老記者來說,難能可貴。”何剛再一次伸出手,“席凱同誌,我希望你能接受省政法委的聘任,擔任為期三年的省政法係統人民監督員。嗬嗬,我這個政法委書記還沒卸任嘛,這點決定權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