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爸爸,家中就缺少了頂梁柱,媽媽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整天都心事重重,唉聲歎氣。我和姐姐經常挨打,被媽媽罵更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媽媽罵我和姐姐罵得很難聽,當時我很恨媽媽,甚至想長大後就離家出走,再也不要回來。
那一次,媽媽又毫無理由地責罵我,我熱血湧上頭來,一轉身衝出了家門。外麵狂風暴雨,一個接一個的炸雷。我臉上分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水,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著,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蠻不講理的女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累極了,倒在地上就睡熟了。醒來卻發現,我臥在爸爸的墳前,摟著一掊黃土入眠。而坐在一旁的是姐姐,懷裏正抱著我心愛的二胡。
姐姐遞上二胡,我拉的是《二泉映月》,泉清月冷,晨風拂袖,掠過我的臉頰,順勢滴落的是一地的清淚,就連墳頭的一把黃草也在嗚咽哭泣。
我抬起手,擦拭淚滴不經意間一瞥,她,那個女人,我的媽媽,就站在不遠處,也抬起衣袖在擦拭滿臉的淚。我想,她一定是從我的樂曲聲中,聽見了昔日爸爸拉二胡的聲音,讀懂了爸爸墳上的衰草顫栗在風中的話語。
看著她瑟瑟站立風中,那憔悴的麵容,那被風揚起的略顯肥大的褲腳,那擦拭眼淚骨節粗大掌麵粗糙如鬆樹皮的手。風愈吹愈猛,她瘦削的身影仿佛不堪一擊,隨時會風吹走。而那額前搖曳的了一縷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滿是褶子的額頭。此刻,她,那個女人,那個蠻不講理的女人,我的媽媽,顯得那麼弱小和無助。
我的喉嚨一緊鼻頭一酸,淚水又悄然滑落。這一刻,我讀懂了她,我能夠理解她,罵我和姐姐那是她發泄苦悶的一種途徑。如果有法子,我相信她一定不會這麼蠻不講理地對待她的女兒。也許,她心裏的苦,遠比我想象到的要多得多。我此刻突然認為她一定是不得已而為之,一定!
記憶中媽媽從來沒有抱過我和姐姐,總是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媽媽怕人家欺負我們家,總是一副很強硬的模樣,逮誰和誰打,所以回到家見了我和姐姐也像一隻挓挲著毛的母雞。幼小的我多麼渴望媽媽能抱抱我,可是沒有。我也不敢跟媽媽提這個奢望,但是那份渴望卻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現在我一見到年輕的父母抱著自己孩子的那種親昵,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放下手中的二胡,走上前去,就像抱住心愛的二胡一樣擁住了我親愛的媽媽。
她僵直了身體,顯然沒有意識到我會有這樣的舉動。我緊緊地抱著她,姐姐也是,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站立在風中,我喃喃自語:“媽媽,爸爸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他一直在用二胡訴說著他對我們的愛和關懷!”
媽媽突然屏住呼吸,繼而轉身把我和姐姐擁入她溫暖的懷中,一聲淒厲的哭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破了旭日東升的晨空。
而那風中,搖曳耳邊的依然是那吱吱呀呀的二胡聲,和著爸爸溫暖的話語:人總要學著長大,慢慢變得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