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清蘭沒當回事:“怎麼?不能查,不該查嗎?我不但找了林市長,還找了唐書記。我對唐書記說,不論是周秀英受了賄,還是受了誣陷,都得查查清楚嘛!”
伍成勳注意地看著嶽清蘭:“哦?唐書記怎麼說?”
嶽清蘭輕描淡寫道:“唐書記挺支持,已經通知紀委了,要紀委協助一下!”
伍成勳意味深長地提醒說:“周秀英身後的背景你知道,那可是大人物哩,人家是職的常務副省長,是省委常委,如果查到那位大人物自身怎麼辦?嶽檢,你和檢察院也敢把他一起送上法庭嗎?——當然,我現隻是假設!”
嶽清蘭淡然一笑:“伍局,如果害怕,你現好退出,可以去生場病嘛!”
伍成勳被激怒了:“害怕?退出?這麼孬種,老子還當什麼公安局長!”
嶽清蘭一怔,難得衝動起來,一把拉住伍成勳的手:“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那我們就同舟共濟,一起鐵肩擔道義吧,管我這肩頭可能比你嫩了點!”
伍成勳也動了真情,握住嶽清蘭的手道:“嶽檢,別看你是女同誌,可你的肩頭並不比我嫩!從開始追查這封匿名信我就看出來了,你不是江雲錦,你身上的正氣和骨氣都讓我服氣,恐怕隻有你才敢這麼盯著周秀英不放手!所以,我今天也實話告訴你:我是豁出去了,寧願不幹這個公安局副局長,也得把這火災後麵的真相都弄弄清楚,給老百姓一個交代,給法律一個交代,也給自己良心一個交代!”
嶽清蘭用力點了點頭,忽然說道:“放心吧伍局,我們也不是沒有人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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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清蘭今天鬆了一口氣,周秀英那詭秘的舉報人終於坐她麵前了。她尚且沒來得及找他,他倒先主動找上了辦案組的門。嶽清蘭看著方懷正想,這個人是有點意思,舉報時不但匿名,也沒留任何可能的聯係方式,現身之後又這麼急不可待,夜裏十二點來了,還非要見她這個檢察長。事情當真急到了這種程度?被他舉報的周秀英會連夜逃跑嗎?完全沒這個可能。陳誌立的感覺看來是正確的,此人確有些不對頭,她必須有所警惕。
這個舉報人要來找她嶽清蘭,還是陳誌立通知她的,說舉報人先去了他那邊舉報,陳誌立讓他直接找嶽清蘭。令嶽清蘭奇怪的是,陳誌立對這位舉報人印象似乎很差,甚至明確表示他覺得這人“猥瑣”,“對他要有所警惕”。
不過此刻舉報人到了嶽清蘭的麵前,陳誌立所說的猥瑣嶽清蘭卻沒看出來。舉報人五官端正,大大方方,穿著一件幹幹淨淨的白襯衫,白襯衫束褲子裏,口袋上還『插』著一枝簽字筆,多多少少有些文化氣。嶽清蘭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城管委做政治思想工作的副政委,看起來也應該有點文化素養。
所以今夜,彭城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嶽清蘭看到的是一個正義的舉報者的形象。
這位舉報者的眼裏透著焦灼和憤怒。據反貪局長吳定誠說,舉報人打“的”找到辦案組所太湖賓館時受到一些阻礙,值班武警戰士不知道他要進行重要舉報,攔小樓門口不讓他進,他便慷慨激昂罵起了貪官汙吏,直到驚動了住一樓的吳定誠。見了吳定誠,此人仍是罵不絕口,指名要見檢察院一把手。吳定誠弄不清他的來頭,隻好敲開了嶽清蘭的房門。將他帶進嶽清蘭房間後,他的怒火仍餘煙繚繞。
把一杯水放到方懷正麵前,問罷自然情況,嶽清蘭拉出了開談的架子。
開談之前,嶽清蘭先道了歉:“方懷正同誌,實是對不起啊,值班武警同誌不了解情況,不知道你舉報的重要『性』,鬧了些不愉快,你就多擔待吧!”
方懷正餘火複燃,出言不遜:“什麼東西?不就是群看門狗嘛!”
嶽清蘭笑著阻止道:“哎,別這麼說嘛,武警同誌也是按規定辦事啊!”
方懷正毫不理會,繼續發泄道:“就是群看門狗,我見得多了!我是副團職轉業幹部,我穿軍裝時,這幫看門狗見了我大老遠就得敬禮!今天倒好,我來舉報貪官周秀英,他們還這麼推三阻四!怎麼的?彭城不是我們『共產』黨的天下了?”
嶽清蘭沒再接茬兒,擔心再接茬兒又會引出舉報者什麼的牢『騷』,便說起了正題:“方懷正同誌,你今天來得好哇,你如果不來找我們,我們馬上也會找你的。不瞞你說,我們對你的匿名舉報很重視,已經準備調閱城管委幹部檔案查筆跡了。”
方懷正顯然有情緒:“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你們為什麼一直不查呢?”
嶽清蘭笑道:“哎,方懷正同誌,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查啊?這麼重要的舉報能不查嗎?問題是你沒署名嘛!對舉報的處理,我們是有嚴格規定的,隻要你是署名舉報,我們調查之後一定做到件件有答複!你不署名,我們查起來難度就比較大了,就得從筆跡查起,先找到你這個舉報人啊……”
方懷正激動起來:“那好,現不必查筆跡了,那封匿名舉報信是我寫的,署名‘一個正派的『共產』黨員’的就是我!我現想通了,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為了我們國家的長治久安,我這個正派的『共產』黨員下決心和他們這幫**分子血戰到底了!『主席』當年說過,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不怕了,今天站出來了!”
嶽清蘭有些動容:“好,好,方懷正同誌,這就對了嘛!任何人都不應該**現象麵前低頭!不要把**分子想象得這麼強大,他們沒有這麼強大,他們是見不得陽光的,如果我們每一個同誌都能像你今天這樣站出來,問題就好解決了!”
方懷正熱烈應和:“是,沒錯,嶽檢察長說得好!我今天敢主動找你,就是相信你,相信你們檢察院!我知道,黨和人民的反腐之劍握你們手上,把周秀英和她背後的一批貪官汙吏送上法庭,接受人民的審判是你們的神聖使命!”
嶽清蘭承諾道:“方懷正同誌,隻要你舉報的是事實,隻要周秀英和她背後的貪官受賄瀆職,我和彭城市人民檢察院的同誌們一定會把他們全部送上法庭!”
方懷正語重心長教誨起來:“嶽檢察長,你們不能有辱使命啊,黨和人民看著你們啊,我這個舉報人也眼巴巴地看著你們啊!”口氣漸漸大了,像高級領導幹部作報告,手不時地揮舞著,以加重語氣,“反腐倡廉關係到我們黨和國家的生死存亡啊!‘八一三’大火就是血的教訓啊,一個貪官周秀英就造成了這麼大的災難!我希望你們這次一定要給彭城人民一個交代,給一百五十多名死難者一個交代!”
嶽清蘭量保持著耐心:“嗯……方懷正同誌,我們是不是能進入實質『性』問題啊?”
方懷正怔了一下:“當然,不談實質『性』問題,我就沒必要來了!”說罷,又禮貌地問,“嶽檢察長,我有些激動,可能說了些廢話,讓你聽煩了吧?”
嶽清蘭笑了笑:“那倒也不是!”說罷,示意身邊反貪局局長吳定誠做記錄,自己開始了關於舉報內容的詢問,“方懷正同誌,根據你匿名信上的舉報,蘇全貴蓋的那片門麵房,是周秀英親自打電話給鼓樓區城管委關照的,是不是?”
方懷正點點頭:“是的,我親耳聽到的,周秀英打電話時,我辦公室。”
嶽清蘭問:“這個電話是打給鼓樓區城管委哪個領導的?你知道嗎?”
方懷正搖搖頭:“這我不知道,應該是個負責領導同誌,不會是一般人。”
嶽清蘭有些不解:“你當時怎麼到周秀英辦公室去的?去彙報工作嗎?”
方懷正說:“彙報什麼?我原是機關辦公室副主任,天天和周秀英一起。”
這情況嶽清蘭倒不知道,陳誌立電話裏沒說,方懷正自己剛才也沒提,嶽清蘭還以為方懷正一直就是鼓樓區城管委監察大隊的副政委。於是便問:“你是什麼時候做的辦公室副主任?又是因為什麼到區裏做了副政委?自己要求下去的?”
方懷正說了起來,道是自己如何能幹,被周秀英看中,到了辦公室又是如何被辦公室主任劉有才排擠,重又回到了區監察大隊,後說:“嶽檢察長,和你說實話,就算劉主任不排擠我,我也不能辦公室呆了,周秀英看著我不順眼哩!”
嶽清蘭挺奇怪地問:“周秀英為什麼看你不順眼呢?你不是她看中的嗎?”
方懷正說:“我是她看中的不錯,可我是個正派的『共產』黨員,她是什麼?一個大貪官!我她麵前晃來晃去,她還好貪嗎?不怕我給你們寫信反映情況嗎!”
嶽清蘭明白過來,表示讚同:“那倒也是,做賊的人總是心虛嘛!”話頭一轉,似乎很隨意地問,“這下去以後,收入是不是受了影響?錢是掙多了,還是掙少了?”
方懷正擺擺手:“這事不能提,每月獎金補貼少了五百多!可這五百多算什麼?我不能為了每月多拿五百多就和她**分子同流合汙嘛,你說是不是?”
嶽清蘭再次表示讚同:“那你做辦公室主任期間發現了周秀英什麼**?”
方懷正一臉的驚異:“哎,這還問我啊?我舉報信上不有嗎?周秀英收了蘇全貴十萬塊,這才打電話給鼓樓區城管委的頭頭,讓蘇全貴蓋起了那片門麵房!”
嶽清蘭低頭看著舉報信,心裏已多少有些疑『惑』了:“是,嗯……你信上是這樣寫了!”抬起頭,又不動聲『色』地強調說,“方懷正同誌,根據你舉報的情況,你既親耳聽到周秀英打了這個允許蘇全貴蓋門麵房的重要電話,同時,又周秀英的家裏親眼看到蘇全貴把十萬元送給了周秀英?是不是這個情況?你再想想?”
方懷正根本不想:“是的,是的,就是這個情況,實事求是嘛!”
嶽清蘭加疑『惑』:“周秀英會當著你的麵收下蘇全貴這十萬塊錢?啊?”
方懷正胸脯一拍:“就是當麵收的,這我肯定,我那天晚上到周秀英家彙報工作,我先到的周家,蘇全貴後到的周家,我們還一起聽了音樂,是貝多芬!”
嶽清蘭判斷到,如果周秀英真敢當著方懷正的麵收蘇全貴這十萬塊錢,隻怕這位方懷正先生本身也不會清白,那麼,這場舉報很可能是因為內部分贓不均引起的。於是便說:“好,好,方懷正同誌,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一步,相信你對自己也會實事求是的——我問你:這十萬塊錢,周秀英有沒有分給你?分給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