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再臨祥林(1 / 3)

第020章 再臨祥林

馬店子是黃龍市工業廠礦企業職工家屬集中的地區之一,這裏密布著該市60%以上國有工業企業,絕對數超過100多家,大型國有企業就有10多家以上。愛工路、保工街、衛工路、輕工街、重工街……這裏的大部分街道,大都是以“工”字命名。當李正鋒他們的四、五輛小汽車進入這裏時,兩旁的小商小販和路人紛紛讓開,用異樣的目光望著他們,有些賣花生、核桃、瓜子、水果之類的小商販開始收拾東西,急急忙忙地跑開了。有的美發屋的發廊女嗑著瓜子招呼著客人,看到他們時也悻悻地進屋關上了門。

“找個路邊寬敞的地方停好車,你就這裏等著吧,汽車就不往裏走了。”

李正鋒讓司機小曹把車停好,帶著秘書黑勝下了車。

這時,前麵帶路的孫綱正的車看見李正鋒他們的汽車停了下來,便也把他們的汽車停了下來。孫綱正急忙跑了過來說:“李省長,怎麼不往前走了,有什麼事嗎?”

“我們到職工群眾中間走一走,看一看,可別變成了擾民吧!”這時,其它車上的人也圍攏了上來,李正鋒對大家說,“我們還是把車都停這個地方吧,大家步行往裏走好不好!”

其實,李正鋒的心裏,他一直認為這裏是一個充滿光榮和夢想的地方,他不願過多打擾這裏的安寧與和諧的氣氛,他也想這裏尋找他從前生活中的平靜而充實的那段生活記憶。這裏的一切和他記憶中的十多年前景『色』沒有多大變化,除了多了幾個兩、三層高的臨時建築作為飯店或其它商鋪外,路邊的平房似乎比原來加低矮和擁擠。一個飯店去年春節期間所掛的大紅燈籠雖然已經破損但仍然沒有取下來,寒風中被刮著“嘩嘩”地叫著。地上的殘雪已經積成厚厚的冰層,初春的太陽下已經消融得濕漉漉的,皮鞋踩下去感覺到硬硬的,有些硌腳底板。李正鋒的心裏剛剛滑過的一絲記憶中殘存溫暖,被冷風一吹陡然間凝固了。他深深的知道,這裏的老工業企業為國家二十多年的改革曾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今這一切卻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初春的寒風『裸』『露』出她幹癟的胸膛。

李正鋒眾人的簇擁下往前走著,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喊:“正……正鋒,李省長!”

李正鋒扭轉頭一看,是昨晚見到的周師傅周大江,急忙停下腳步熱情地招呼道:“周師傅,您這是幹什麼呀?”

“今天小孫女開學啦,我接她放學。”周大江手裏拉著一個八、九歲的、看上去長得十分靈巧的小姑娘,他低著頭說,“婷婷,快喊李伯伯!”

“李伯伯,李伯伯好!”小姑娘十分乖巧的答道。

“婷婷好,告訴伯伯上幾年級了?”李正鋒笑起來,蹲下身子問道。

“小學三年級。”

“周師傅,我和市裏的領導想到大家住的家裏看一看,您能不能給我們帶個路啊?”李正鋒並不掩飾什麼,話說起來也非常的直白,“我離開這裏有十多年了,許多路怕是記不太清了,其他同誌也不太熟悉情況。”

“可以,可以,你想到誰家?”

“這一片都是原來國有企業的職工家屬生活區,我們想隨便找幾戶到家裏走一走,與大家聊一聊,看一看工人們生活情況怎麼樣。”李正鋒一邊想著原來住這裏的生活情景,邊隨著周大江邊往前走邊拉起了家長,“我記得原來住平房的時候,大家隨便串門,誰家有什麼東西家什、來什麼客人大家都知道。”

“是啊,是啊,現大家基本上還是那樣。”周大江邊走邊表白,“我退休後沒事經常街道裏和人們拉家長,加上原來做工會工作養成的習慣,附近的人家基本情況我都比較清楚。”

李正鋒隨著周大江一邊往前走,也拉著他的小孫女隨便問道:“婷婷,你學習怎麼樣啊?上學期考試得了多少分啊?”

“挺好呀,我差的時候也考全班第五名呢!”

“是嗎?婷婷真不錯,那,你長大後,準備做什麼啊?”

“你猜猜?”小婷婷眨了眨眼,笑了起來,古靈精怪地模樣。

“那伯伯就猜一猜。”李正鋒也故作認真,“當科學家?航天員?老師?醫生?……要不就是電影明星?歌星?”

小婷婷一直搖頭。

“哪你想幹什麼呀?伯伯猜不到了!”李正鋒老實“認輸”地說。

“我……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想幹。”小婷婷用無邪的眼睛看了李正鋒一眼,“幹那些個都要上大學。媽媽說了,我即使考上大學了也沒有錢供我讀。我想,等到我初中畢業時就不上學了,我要當小姐。”小婷婷睜大眼睛,手也比劃著,“鄰居家的娜娜阿姨中學沒讀完就不上學了,當了小姐,就不用像媽媽那樣辛苦做生意卻掙不來錢,而且當小姐不用費什麼勁卻能掙好多好多錢,買好多好多衣服,用好多化妝品什麼的……”

李正鋒瞠目結舌,腦袋一陣眩暈。長大了當小姐,這就是一個工人家裏長大的小姑娘對人生的理想。周邊的眾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窺,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一副什麼表情麵對這孩子,她,顯然連“小姐”的含義都沒有理解。

“小姑娘家的胡說什麼!”周大江看著孫女當著一大群人的麵說出這種話,頓時又氣又怕,伸手就想動手打孩子。

李正鋒忙拉住了周大江,“童言無忌,周師傅何必生氣呢!這都是小孩子受不良社會風氣影響的結果,她還小,根本不知道內中情形,以後注意加強教育就好了。”說完,他忙將話題轉移了,“周師傅,昨晚見麵時,好像聽你說兒子和媳『婦』都下崗了怎麼回事啊?國家不是有政策不能安排夫妻同時下崗嘛!”

周大江歎了口氣說:“兒子原來也黃工上班,可是原來一萬二千多人的大型國有企業,與外商合資後隻留下了不到一千多人,絕大多數人都被安排下崗了。我們家成鋼呢,還不是像大部分人一樣,即使不想下崗也是放長假呆家裏,工資一分錢也沒有,想來想去沒有辦法也隻有拿了八千多元錢就買斷下崗了。兒媳『婦』呢,原來糧油食品公司上班,屬於大集體,早幾年單位就不行了回了家,先是當過保姆做家政服務員看自行車啥的,後麵還是做回了老本行,現還是菜市場買菜。苦的還是我兒媳這樣大集體的工人,下崗了什麼也沒有。他們不像國有企業的下崗工人,即使單位不行了按政策還能拿到一點安置費。”

周大江對此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怨氣,用十分平靜的口氣繼續道,“咱是老黨員,還做過工會工作,應當多為國家、為企業著想。曾婆婆管自己沒有工作,卻能讓建國主動下崗來支持國有企業的發展,我和老伴加一起有近千元的退休金,就應當多為國家考慮了。”

李正鋒感動地說:“謝謝周師傅能理解國家和企業的困難!”他又轉過身對著身後的孫綱正和郭常陵,“國家有政策不能安排夫妻二人同時下崗,你們市裏和企業應當注意這個問題。群眾理解國家和企業的困難,而我們『政府』和企業要理解職工群眾的家庭困難啊!”

“周師傅家的情況我們會快考慮解決的!”旁邊的郭常陵趕忙回答道。

“李省長,這幾年馬店子這一片住的老國企的多數職工的生活都比較困難,尤其是下崗的職工太苦了!”

周大江看了看跟隨李正鋒身後市裏的其他領導和黃工的黨委書記郭常陵一眼,似乎從內心裏鼓了鼓勇氣,“既然李省長想到國有企業工人們的家裏走一走看一看,我們也不用刻意的挑選了,從前邊的胡同挨家往裏走就行。”

“好,好,我們就是隨便走走,看看!”

李正鋒他們繼續往前走的過程中,看到路邊有一排又一排的麻將桌,每一排少的七、八桌,多的有十幾桌。這些玩麻將的人大多中年人居多,以男的為主,男男女女四個人一桌正寒風中玩的起勁,旁邊還圍著不少人觀看。

“現找份穩定的工作不容易,即使打份零工也不太好找。現農村來的人將一些費力氣的活都幹了,即使讓這些下崗職工幹,多數人年紀大了也幹不了。做生意吧,要固定門麵、攤位的那種,投資太大,加上這稅那稅,黃龍市這種消費很低的城市,許多下崗職工試著幹過,多數人賠人。擺個地攤什麼的,城市裏又不讓幹,城管要抓,再說國企的下崗職工太老實,一般人也幹不了,即使幹的也掙不了幾個錢。許多人找不到工作,閑著沒事幹就玩麻將,太高級的娛樂他們也玩不起。不過他們帶的彩頭不大,一般也就是五『毛』錢的底。”

周大江看著路邊玩麻將的人,向李正鋒他們介紹著情況,“起初,我對他們這樣玩也很有看法,但仔細一想,他們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得有個地方打發無聊的時間啊。許多人家,因為夫妻兩個人下崗的下崗,上班的話工資也很少,心情經常都不太好,一起經常是吵架。如果到這裏玩一玩,說不定比呆家裏會好一些,省得活得太憋屈。嗨,我們這裏呀,這幾年夫妻離婚的太多了,差不多有一半多的家庭都不完整了。”

李正鋒他們看著旁邊的玩麻將的人群,心情一時沉重,沒有一個人發表任何的意見。李正鋒卻是忽然想到昨天給自己打電話的蕭主任,好像蕭主任對禁賭是嚴厲的,要是他知道馬店子這裏下崗職工的“賭博”,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反正李正鋒現的感覺卻是有點變化,原原來人們將玩麻將看成一件賭博的事,是應當給予打擊或限製。今天,這些省市的領導,聽完周大江的話,似乎覺得這種不帶多少彩頭的打麻將也是應當諒解的。

熊誌堅他們的汽車離開黃龍市向東北方向的公路跑了將近三十多公理,便向左側的一個小公路拐了。這條小公路很窄,寬度不過四米左右,如果有輛小車從對麵開過來,也要特別小心才能錯開車。從小公路的路況看,是可修好不久的。這條小公路依著山坡的半腰,上上下下的來回盤旋,穿過了一片片茂密的小樹林。忽然,眼前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是一大片水麵停停地平臥滿是樹林的小山坡下。

汽車穿過河麵不太寬的地方修建的二十多米長的水泥橋,就上了河對麵的小山坡,忽上忽下之後便停了一片開闊的小廣場上。小廣場的周圍擺滿了各式的花壇和東西方特『色』兼具的雕像,中間是一座假山,上麵是『毛』體字拚成的四個大字“平湖別院”。順著一條人行小路再向前麵百十多米,隱約可見一排排白黑相間的二、三層小樓,周圍一片片水麵的襯托下很有江南特『色』。遠處則是一座建好的帶有歐洲風格的建築,那個建築後麵依著山勢修建的是一座白『色』球形建築物。這裏的一切顯得十分幽靜,如果不是冬季肯定是地個花香滿園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