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對工作的影響太大了,不是因事定人,而是因人設事。這是許多基層『政府』經濟運行中的一個痼疾。排名前,發言權就前;排名後,發言權就後。
排名華夏官場絕對是一門學問,而且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做官要明白排名學,既不能越位,也不能缺位,不能錯位。許多秘書長和行政工作人員必修的“基礎課”就是“排名學”。如果這一課沒有學好,其從政絕對不稱職的。
做官,首先是官位的級別太重要了。正部級、副部級、正廳級、副廳級、正處級、副處級,還有享受某個級別待遇的。不僅僅是級別的高低,同一個級別中,排名的先後也是至關重要的。無形之中,這似乎也是一種等級,甚至尊卑。排名前者當然是尊,甚至這些年來,華夏的一些學術機構似乎也熱衷於此道,過度看重排名已經成了一種社會風氣。
至於排名對於官員的實際意義,其於:有好處的時候,排名前的人先享受,排名後的人後享受;有難題的時候,則是排名後的人先遭遇,排名後的人後遭遇。
有難題的時候,排名後的人先說;有榮譽的時候,排名前的人先上。『政府』組閣者的水平就體現這方麵,領導者的高明似乎就是善於充分運用排名手段。當別人把不好的話說了,領導者總是做總結,當好說的話要說的時候,聰明的領導是不會讓排名後麵的人去說的。於是,怎麼運用排名就是一門藝術。
所以排名不僅僅是一門藝術,而是有深厚的政治內容,當年文化大革命中就有過深刻的表現。『政府』討論任何議題也是如此,而決不是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重要程度來區分,而是取決於提出這件事情的副市長的排名先後。有的問題沒有時間討論的時候,就隻有擺到下次會議討論,可下一次依然是按照排名先後,周而複始。而什麼時候討論什麼問題,由誰開始說,這是書記的權力,所以一把手光是這一條,就已經占據了常委會裏的一個巨大優勢。也正因為如此,華夏的一把手控製不了常委會的局麵這種情況是很少的,萬一出現了,那這個一把手就有些杯具了。
但眼下胡維意識到,現的情況下,絕非自己不滿排名安排的時候了,李雲的出現,使得自己這個常委第六的排名都有些岌岌可危,自己此刻首先要幹的事情是穩住這個第六,至於什麼時候上升一個去第五,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胡維的辦法,蕭宸已然看出一些端倪。他的辦法是“不爭”,不爭,就是示弱,不僅是對蕭宸這個一把手示弱,甚至對李雲也示弱起來:你是領導身邊的人,我不跟你爭。
胡維示弱,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有幾條,第一就是蕭宸不會第一時間把他當做打擊對象用以立威,第二則是讓蕭宸覺得他胡維是可以爭取到自己身邊的,第三則是因為他也看好這次行動,任李雲怎麼折騰,紀委內排名他胡維是第一,有了成績總少不了他胡書記的大頭,但胡維吳城畢竟幹了這麼些年了,盤根錯節的有一些關係,廉政灶和禁酒令一下,要執行落實好,肯定要得罪人,這事情他胡書記不參合,任李雲去辦,得罪人的事全是李雲擔了,萬一日後辦成功,上麵的嘉獎卻少不了他胡書記的“堅強領導”,如此三位一體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但壞處也不是沒有。他原先是前任吳城市委書記董書記的人,此刻董書記去世,吳城群龍無首,而他這個原董書記的幹將任蕭書記麵前一點反抗都不敢有,董家幫的散夥那絕對是可以預見的。董家幫散夥之後,萬一蕭書記沒有選擇接納有投靠之意的胡維,而是執意要把李雲扶起來,那麼他胡維的處境就很困難了——他心裏清楚這幾年跟任家幫的關係有多糟糕,他若是不入那暫時還沒出現的“蕭家幫”,就算想學王和做個中間派都做不成,他年紀還不算大,可不想這麼早就去什麼人大、什麼政協混日子。
這還隻是其一,另外李雲現推進的畢竟是蕭書記的“政”,如果真搞出了什麼好名堂,到時候上麵對李雲肯定要高看一眼,而自己雖然掛名領導,但下麵不清楚,上麵豈能不知道事情都是李雲辦的,到那時要是覺得自己攔了李雲的路,而李雲又有蕭宸書記支持,自己讓路豈非必然?
蕭宸淡然一笑:“莫為危時便愴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終聞海嶽歸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他看了看李雲:“雲聽過這首詩嗎?”
李雲搖了搖頭,失笑起來:“這方麵,我可比不得書記你。”
蕭宸擺手笑了一笑,又問:“那雲可知道馮道此人?”
李雲皺眉思了一下,忽然記起,訝然反問:“可是那位曆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十君,拜相二十餘年的官場不倒翁?”然後明白過來:“這首詩是他寫的?”
蕭宸點了點頭,李雲笑起來:“這位老兄倒是好本事,換主子跟換褲子一樣快,還能常穿常,隻是沒料到他還會作詩。”
蕭宸看了李雲一眼,卻是搖頭道:“我倒是覺得,馮道此人,乃是曠世大才,甚至大賢。”
李雲大為驚訝,蕭宸笑起來:“雲對馮道,了解多少?”
李雲訕訕一笑:“曆史……我不怎麼行,就記得這位馮大人當了四朝元老,曾做了十個皇帝的臣子,後人歐陽修罵他是無廉恥者。”
蕭宸嗬嗬一笑,他說馮道大才絕非兒戲,就文化傳承上的功績來說,後唐長興三年,馮道為印行經籍標準文本,經皇帝批準由尚書屯田員外郎田敏等人任詳勘官,李鶚、朱延熙等書寫,依唐刻《開成石經》,並和經注合刊,開雕“九經”:《易》、《書》、《詩》、《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周禮》、《儀禮》和《禮記》,以端楷書寫,能匠刊刻。到了後周廣順三年五月雕印完成,曆時22年。同時刻成的有唐代張參撰《五經文字》、玄度撰《九經字樣》等書。因刻書事業由國子監主持,故史稱“五代監本九經”,創官刻書籍之始。當時流傳甚廣,影響深遠。對此,元王禎評為“因是天下書籍遂廣”。可惜印本後來失傳。
而大賢呢?
蕭宸喝了一口茶,悠然道:“馮道此人,可謂是千古毀譽一身啊。”看了看有些不解的李雲,蕭宸道:“古人雲:‘忠臣不事二主’。華夏幾千年封建社會中,朝代替周而複始,死節之士比比皆是,讚美之聲也不絕於耳。然而,透過這貌似令人『蕩』氣回腸的忠義烈行,我們發現,其實為人臣者沒有絲毫**『性』,隻不過是某個帝王的依附者,就像手之與臂、發之與膚,融為一體,不可分割。所謂的‘忠’其實大多是‘不得不忠’。‘不得不忠’自然隻能是忠於君王,而不是忠於職守,所以,當官的總有一肚子揣測聖意的官場計謀,而缺乏為民造福的職業『操』守。從這個意義上講,被後人唾罵了上千年的五代時的‘長樂老’馮道,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另類臣子,他身上所體現出的職業『操』守就顯得頗有幾分難能可貴。”
“職業『操』守?”李雲有些覺得好笑,那個年代,有什麼職業『操』守好談啊?
蕭宸笑起來,並不介意李雲的意外,而解釋道:“馮道一生唐、晉、漢、周四朝為臣,侍奉了近十個皇帝,位居將相高位二十餘年,屢經喪君亡國。按照傳統的忠君倫理,他早就該臣子之節,或隨先帝殉節,或退隱老死,可他反而毫不意,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一個個君遞過來的橄欖枝,甚至晚年還洋洋自得地寫下《長樂老自序》,曆數其曾經服務過的君王、獲得過的各種官職榮譽,以及其家人妻子所得到的恩賜。因此,北宋歐陽修《五代史》中罵他是‘無廉恥者’,司馬光《資治通鑒》中稱他‘乃『奸』臣之尤’。即便到華夏建立後,史學家範文瀾還把他看作是‘五代腐朽官僚的典型’。”
李雲聽了,奇怪:“這有問題嗎?這人……換了這麼多老大也就算了,老了還炫耀這個,不是無恥之尤是什麼?”
蕭宸嗬嗬一笑,道:“你一個現代人,怎麼也一肚子忠君思想?如果我們跳出忠君思維的苑囿來看馮道,就會發現,上述諸般譴責實是腐儒之見、不公之極。事實上,馮道無論是個人品行還是道德文章,乃至政績事功,都頗有可觀之處。史書上稱其‘少純厚,好學善屬文’,‘惟以披誦『吟』諷為事’,即便是‘大雪擁戶,凝塵滿席’,也能安然處之。馮道家‘丁父憂’時,趕上年景不好,便用自己的俸祿賑濟鄉裏,自己卻住茅棚,地方官有所饋贈,他也一概不受。唐明宗時,馮道一改過去選拔人才隻重門第的弊病,‘凡孤寒士子,抱才業、素知識者皆與引用;唐末衣冠,履行浮躁者必抑而鎮之。’遇到豐年,朝廷無事,馮道便勸告明宗‘勿以清晏豐熟,便縱逸樂,兢兢業業,臣之望也。’甚至那樣一個戰『亂』頻仍的年代,馮道還注意文化建設,和同僚一起雕版印刷了不少經書著作,流傳天下。晉少帝時,契丹攻入汴京,契丹主曾問馮道:‘天下百姓,如何可救?’馮道說:‘此時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史稱‘其後衣冠不至傷夷,皆道與趙延壽陰護之所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