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很多事情是不設防的,構成的默契亦非其他人所能達到。直觀的表現,就是王市長每當高興或不痛快的時候,需要同黃平分享、發泄一下,抑或關起門來同他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經常喜歡用的口頭禪就是:“我是拿你當朋友呢。”每每聽到這話,黃平毫無例外都會激動異常。
至於這個趙誌剛,若是論及王和對朋友概念的界定,及其平常選擇朋友的標準,黃平覺得,倒是某種親情的成分多些,而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照黃平看來,若不是看著趙老書記的麵子上,此人跟王和應該談不到一塊去。
距離約定的吃飯時間還有二十分鍾,城建局副局長劉大春倒先來了。
黃平原本半躺著沙發上,這時一邊努力抬起上身站起來,一邊主動伸出右手,有些不解地問:“這麼早?”
劉大春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答道:“還是晚了。機關多年,開會遲到還好說,吃飯這種事情,總不能讓領導先來等你吧。”
劉大春說的倒是實話。一般情況下,官場上的飯局通知了六點,總要拖拖拉拉挨到六點半才能開席。若是一般同事間聚會還好說,早點晚點無非罰喝一兩杯酒了事,可要是有領導參加的宴席,或是借了領導的名義召集,那就萬萬不能遲到了。
懂得輕重的,是像劉大春說的,提前個十分八分鍾到達,以免落領導後邊。今天這頓飯,雖然都知道王市長不參加,但畢竟是市長秘書召集,市長朋友的名義請客,提前來了也算是懂得規矩,給了黃平不小的麵子。
剛剛還生著悶氣的黃平,心裏頓時就感覺舒暢起來。
兩人坐下閑聊,劉大春先把王市長歌頌一番,又將黃平小吹一通,然後再轉彎抹角說到自己:“外麵都說任市長不打算咱們吳城繼續當千年老二了,說要去省裏搞個廳長玩玩。任市長要真走,王市長接替任市長該是板上釘釘了吧,你老兄也肯定是要高升,不知道到時候建設局這塊兒是否有些說法?要是方便的話,還請黃主任幫忙,市長麵前美言幾句啊。”
說話間,交通局副局長錢波等幾個人也陸續到了。城建局總工、工程監理、交通局財務總監是生麵孔,黃平與他們一一作了自我介紹,履行了握手問好程序。
大家正待坐下,錢波卻上來拉住黃平,說:“有點小事,彙報一下。”
出了包廂,隔壁找個空房間,也沒開燈,兩個人就黑暗裏站著說話。
“吳中區碧波路的事,你都知道吧?”錢波上來就問。
“什麼事?”黃平不解。
“唉,我以為你知道呢。”錢波歎息一聲:“誌剛承包的那個碧波路,層層轉包,後落到很多家規模非常小的公司手上,瀝青鋪上去才跑了幾次工程車,就出現了開裂現象,後來挖開一看,有一段三公裏路基竟然比設計的薄了將近十公分,幸虧沒有投入運行,否則麻煩就大了。”
“不是早就規定不讓轉包嗎?”黃平很奇怪。
“這個……誌剛的情況你比我清楚,當初不也是你領到我那兒的嗎?有幾次,他當麵打電話給王市長,那口氣我是聽得出來的,關係很不一般。再說,畢竟就那兩三公裏的事情,而且也沒造成什麼後果。”錢波卻反過來安慰黃平。
黃平愣那裏好久沒有吱聲。好當時房間沒開燈,錢波看不到他臉上的複雜表情。
“這個趙誌剛,簡直太不像話了!”黃平心頭大怒。可是,這種想法卻又不能同錢波之流說,畢竟趙誌剛是王市長的一個特殊關係人,沒有領導授權,他不能斷了趙誌剛的後路。而且,不論什麼人麵前,任何不利於王市長威望、形象的話,都不能由他嘴裏出來。
可是,問題是,吳中區啊!吳中區的那位王區長,本就是個剛絕的人,倒他手下的“革命同誌”還少麼?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位王區長本來就是從瀟南團委調過來的,據說背景很深,而且還有不少傳說都說他跟現任蕭書記是發小!要真是如此,那這王區長不用說,已經是蕭書記圈子裏的人了!他的地盤上犯了事,這不是典型的給王市長找事麼?還是這麼關鍵的一個時間!
“這些情況有別的人知道嗎?”黃平心裏有股火,卻隻能強壓著。
“除了我的人,絕對沒有其他人知道!”錢波信誓旦旦保證道:“你想想,我能讓這事隨便泄『露』出去嗎?局裏麵你不是不知道,有那麼一些人,他們正巴不得看王市長的笑話呢。”
黃平聽得出,他說的局裏某些人,就是指的交通局現任局長。交通局正副局長之間的矛盾根深蒂固,直接原因就是這個局權力太大,人人又都嫌分到自己手裏的權力太小。
“知道今天請你們吃飯是為什麼事嗎?”黃平問。他想試探一下,趙誌剛和錢波這些人,到底關係密切到什麼程度,所有的事情是否隻有他才是那個被蒙鼓裏的人。即使這些人同趙誌剛並無密切勾連,那他也不希望自己被這些人誤解,好像每次請客都是他和趙誌剛合擺什麼鴻門宴。
“哦,今天請客啊……我估計也應該是為了這個碧波路的事吧,還有就是城建那邊運河大橋的事。”錢波按照自己所想如實回答。想了想,可能覺得回答太唐突,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唉——!”一聲長歎,還是從黃平嘴裏不由自主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