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進最近隻忙三件事:每天巡視城防,發現不足立馬安排增員或加固,增加設備、武器;操練兵馬,反複練習排兵布陣,騎兵、步兵及弓箭手如何聯合作戰;然後傍晚就在曲橋上橋亭裏靜坐。
在這一個多月裏麵,李重進曾三次秘密派人欲往潞州給李筠送信,但每次均被神秘的高手截殺了。
風無聲劍傷已愈,李重進最後一次送信是安排派丁一及風無聲一同前往,這是自己麾下武功最高的兩人。兩人經過喬裝打扮後,風無聲極幹瘦,扮成乞丐。丁一較年輕中等身材,扮成成書生模樣,兩人在三更天一前一後秘密出城。但出城不過裏許,便被十個劍道高手阻回。
接下來日子裏,也不見宋軍攻城,也無刺客來騷擾。但防人送信卻是滴水不漏,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監視自己,連自己連續放飛了十幾隻信鴿也是有去無回,李重進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日傍晚,李重進沒去橋亭靜坐,而是坐在後花園的石桌前,沏一壺茶,輕酌淺飲。丁一負劍靜立於離李重進十丈處的桃樹下,風無聲坐在屋脊上。
丁一雙眼似閉非閉,雙腳四平八穩地踩在青石板上,正在感知周遭的情形。很多人很難理解,隻聽說有人貼耳於地聽遠處有無人接近,還未聽說過靠雙腳來感知,還不如立於高處看得更遠更好監視敵情,非要在地麵感知敵情,難道還能從地底下鑽出一個人來?成天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可能這是多數人的想法,但怪人自有怪異的辦法。
沒人喝酒那就喝茶吧,喝酒讓人恍惚迷惑,喝茶讓人清醒。李重進現在需要清醒。自己屢次派人送信屢遭截殺,好像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趙匡胤登基短短幾個月在哪裏能快速網絡到這麼多一等一的江湖高手?取得決定性勝利是要靠主力軍隊正麵交鋒,但戰前的刺探行動卻離不開這些高來高去的江湖人士。在這方麵自己明顯已輸於對方,對方好像布下了無形的天羅地網,無論你想盡多少辦法,諸如出城送信、搬救兵或請高人助陣均無一得逞。
這種受製於人的感覺讓人不好受,這成了一座孤城?與外界消息中斷隔絕的孤城。李筠怎麼樣了?與趙匡胤交鋒了還是歸降了趙匡胤?以李筠的性格是絕不會受降的,那如果是戰,現在結果如何呢?這些答案都無從而知。
想到這裏,李重進有些急躁,但他不能急躁,身為一個十五萬大軍的首領,一個擁用淮南千餘萬軍民首領,怎能慌亂急躁?
如何解決目前的困境呢?李重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後花院靜得出奇,落針可聞。
風無聲在想,索命的劍快他是知道的,可是身法也如此之快,而且似乎比自己還快,簡直不可思議。不過想想也正常,不輔以奇快的身法如何能使出快速致命的劍招?
丁一在想,上次送信遇到的劍道高手雖然個個蒙麵,但可以確定裏麵沒有索命,但這些劍客也非庸手,自己雖然殺了七個,風無聲殺了兩人,但高手在繼續源源不斷的湧來,一旦形成包圍之勢,後果也不樂觀,加之擔心主人安危,與風無聲又折了回來。
丁一站了一個時辰,感覺渾身舒泰,自己如同與大地融為一體。恰在這裏,他感覺到了動靜,有個異常的聲音,而且就在近前,當然不是李重進也不是風無聲,更不是偶爾來回巡視的親兵。
丁一慢慢地半睜開眼,再慢慢地移動步子,經過李重進身旁,再到李重進身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聲音停止了,但他的腳卻“聽到”了一個人的呼吸。青石板在隨著呼吸“起伏”。
這人就在近前,但眼前空無一人。丁一目光移到了腳下的一塊青石板上,這塊青石板與相鄰的青石板的縫隙稍大於其他青石板之間的縫隙。
丁一突然出劍,沒人看到他如何出劍,也不知道他要刺誰。薄薄的劍刃突然穿過青石板縫隙,緊接著傳來一聲慘叫,丁一左腳踢飛青石板,一把從地下抓出一個人來。
旁人不相信能從地下鑽出一個人來,現在還真從地下鑽出一個人來了。李重進定睛一看,這人黃麵鼠須,正是自己的謀士翟守珣,左肩處鮮血直流,顯然是剛才丁一那一劍所傷。
李重進看了看翟守珣,來到剛才翟守珣潛伏的那洞口,洞口裏是黑黝黝深不見底的秘道。風無聲早已從屋頂飄落,然後鑽入秘道一探究竟。
李重進注視了翟守珣良久,然後開口道:“我對你怎麼樣?”
“很好!”
“那為何要背叛我?”
“識時務者為俊傑,當今聖上英明神武,天下即將大統,到時海清河晏萬民安寧,我不歸順聖上歸順誰?”
“哈哈哈…好一個天下大統,我跟李筠不費一兵一卒已已讓趙匡胤寢食難安,屆時我與李筠南北呼應同時舉事,趙匡胤如何抵擋?隻有光複大周才能真正實現天下一統。”
翟守珣不經意用手捋了捋鼠須又摸了摸嘴,然後哈哈大笑:“好一個南北呼應,天意啊天意,可惜知之晚矣,如你早結盟舉事,那江山姓李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你把密函給我的時候我卻把密函派人交給了聖上,李筠現下已城破家亡死於非命了,你現在是孤掌難鳴,等著坐以待斃吧,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小,翟守珣麵色愈來愈紫,呼吸越來越急促。
“七步倒!”丁一道。
急忙在翟守珣身上找解藥,搜了半天找到半截小指頭大小的琉璃瓶。上麵赫然有三個小字:七步倒。
“沒…解…””藥”字還沒說完,翟守珣已氣絕身亡了,顯然是翟守珣剛才借捋須摸嘴之際已將毒藥送入嘴裏了。
李重進看著這個曾經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人,曾經一度認為自己了解他,直到他死也不了解他。如果說他是牆頭草,誰得勢就追隨誰,那為什麼要阻止自己聯合潞州節度使李筠?他不是說當初與李筠聯合舉事江山有機會姓李嗎?我倒不想做什麼皇帝,我隻想光複周室,然後輔佐恭帝重振大周(李重進所指的恭帝是柴榮四子柴宗訓,去世後被追諡為‘恭帝’,為寫作稱謂方便本書直接稱其為恭帝),自己再隱退田園,我已厭倦了這種你爭我鬥血雨腥風的日子。難道翟守珣就是看到自己沒有稱帝的雄心才棄己而去?
風無聲從秘道鑽了出來,並帶回一個黑衣人來。
“此洞從後花園一直通到城外的後山裏,有三裏地,出口極為隱秘,有三個人在那接應,剛才有兩人逃跑被我殺掉了,這人被我擒了回來。翟守珣刺探到信息後由他們再傳回趙匡胤的神秘組織,所以我們每次行動都被人提前知曉而派人阻擊我們。”
翟守珣了解李重進的習慣:李重進習慣在橋亭上琢磨推敲事情,有一定眉目後再到後花園找幾個心腹密謀和製定實施計劃,所以翟守珣才會找人在後花園地下挖如此長的一條秘道,挖秘道沒有三五個月無法完成,看來翟守珣與趙匡胤勾結已久。
想到這裏,李重進更加後怕,趙匡胤已將自己了解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對他的情況卻一無所知。
“把這個人交給‘非說不可’審審!”
非說不可雖然隻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臉上卻溝壑縱橫,有著一條條刀刻一般的皺紋,其骨瘦如柴,兩眼精光四射。無論誰到了他這裏,隻要他想知道的,沒有誰能夠不說,而且還不能說假話,因為假話逃不過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所以江湖中人送他一個很特別的綽號:非說不可。
風無聲押著黑衣人找到非說不可的時候,非說不可正拿著一根細長的繡花針在燈下端詳。風無聲也不便打斷他,過了半晌,非說不可臉上綻放出詭秘的笑容,如一朵在九月盛開的菊花。
黑衣人見到那笑容,心裏沒來由地直打鼓。風無聲交代了幾句便退出了房間。
非說不可笑容可掬地打量著黑衣人,然後伸手解開風無聲事先點的穴道,接著出指如風,在黑衣人玉枕穴旁邊半寸處輕點了一下。黑衣人覺得渾身血脈通暢無阻,不像剛才風無聲點穴後血脈堵塞四肢麻木。
“我點穴與世人不同,我隻點活動神經要穴,活動神經受阻後你絲毫動彈不得,由於活動神經受阻,而感知神經卻靈敏勝常,一會兒你能享受到這種刺激了。”
黑衣人聞聽後心裏驚恐萬分,試著扭動身子,果然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無法動彈,連舌頭都動不了,也無法發聲。
“不用作無謂的努力了,讓你無法動彈,是為了方便我稍後在你身上做幾樣活兒,不然你是不願意說的。“
突然,黑衣人覺得自己鼻尖上奇癢無比,那種鑽心蝕肺的癢讓自己涕淚橫流,恨不得將自己的鼻子割掉也不願遭受這奇癢之苦,借著眼睛餘光,見自己鼻尖上正停著一隻蚊子在吸自己。
“沒錯,這就是一隻普通的蚊子,這就是感知神經異於平常的效果,這點刺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一會兒你嚐嚐我專門給你準備的‘穿針引線’的活兒就會覺得剛才蚊子咬你是多麼幸福的事了。“
黑衣人聽聞後,心裏更加瘮得慌。
“‘穿針引線’就是在你肘關節處,用我手裏的針將你的皮膚切開,沒錯,不用刀切是用針切。用針慢慢地刺,七淺一深地用針在同一個針孔裏紮,第八針針尖就剛好觸碰到筋腱,九針都不行,那激刺就過了,疼痛就會減弱,所以一個針孔八針剛剛好,也不能每針淺紮也不能一直深紮,一直深紮到第三針疼痛就大打折扣了,淺紮七下在你剛剛要適應這種疼痛時第八針再深紮那簡直秒不可言,讓你鑽心疼痛到全身要炸裂了的感覺。如法炮製,每個針孔連成一排後就成了一個整齊的切口,通過這個切口用針尖就可以挑起你的筋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