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挽江山 第五十七章 相見時難
海弦梳洗完畢後便去了李將軍的帳子,李將軍和顧新早已經烹煮好了茶等候。見海弦打了簾子進來,忙恭敬地起身行禮。海弦默然在椅子上坐下來,向他們細細問了一些攻入洺陽皇宮時的細節,她雖聽著,卻是心不在焉的。直到李將軍說起將甫翟當做了洺陽的暗衛,險些誤傷了甫翟時,她才冷不丁抬起頭來,麵上的神色滿是憂慮和緊張。
顧新笑道:“淩將軍依然身手了得,臣和李將軍連他的身都進前不得。”
海弦半是欣慰,半是鬆快地點了點頭,扭頭看了看帳子外巡邏的將士。她手捧著茶盞,端坐於椅子上,就像個等候夫君外出歸來的新嫁婦,已然不是原先那個雷厲風行的女皇陛下。
過了等候了片刻,見董旭打了簾子緊來,海弦握著茶盞的手不由緊了緊,卻見董旭身後空無一人,竟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她第一次體會到何為近鄉情更怯,再見甫翟,便是這樣複雜的心情,興奮、欣喜、膽怯,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羞澀。就在她思量著當見到甫翟時,第一句該說什麼,甫翟又會對他說什麼時,卻見董旭噗通一聲在她麵前跪下來,哭喪著臉道:“陛下恕罪,臣無能,未能替陛下看住淩將軍。”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送到海弦手裏,“今早臣去營帳裏請淩將軍的時候,他便已經留書離開了。”
他竟然又一次狠心離她而去?海弦隻覺眼眶驀地一酸,胸口也跟著痛起來。手裏的茶盞砰地一聲落在地上,水花四濺,碎片劃過董旭的臉,他疼得齜了齜牙,卻是一動也不敢動。海弦接過書信,顫抖著雙手將信件打開,上麵的字跡再是熟悉不過:殘廢之人,無顏麵聖,相見莫如不見,望珍重。
海弦像是魔障了一般,當著三人的麵一忽兒哭,一忽兒笑。三人麵麵相覷,相勸卻不知如何勸起,更不知此時究竟是否該開口。就在這時候,阿庫也打了簾子進來,對海弦道:“我帶人在附近搜尋了一圈,雖沒有尋到半點蛛絲馬跡,但他坐著輪椅,必定是走不遠的。”
海弦微微抬起頭,鳳眸一閃,似是重添了神采。阿庫繼續道:“我已經派人在各處埋伏,隻要一見到甫翟出現,便將他送回軍營。”
董旭深怕海弦因此而重責於他,聽阿庫說到甫翟尚未走遠,這才悄悄鬆了口氣。海弦微微一笑,那笑容是無盡的苦澀,她涼涼道:“罷了,他若要走便走吧,強留也是留不得的。”
阿庫卻道:“這十幾年來你為了找她,耗費的心力他豈會知道。如今終於有機會再次得見,豈能容忍他這把狠心離開。”
海弦道:“甫翟最是重視尊嚴,留在我身邊若令他覺得不自在,不如放他離開。”她說罷便站起來,對阿庫道,“你速去準備一下,朕明日便回京師。”
阿庫看著她滿是失落的模樣,心中亦是不舍的。這一刻他恨不得掘地三尺將甫翟找出來,狠狠甩他兩個耳光才好。
次日天微明,阿庫已經套好了馬車,早早地候在營帳外。李將軍深怕路上有何意外,便又為海弦安排了幾個精兵隨扈。海弦卻笑道:“一名女子後頭跟著一大群男子,讓人見了未免惹人猜忌,況且朕早已安排了暗衛,身邊也無需太多人保護。”
李將軍聽罷撤下了兩名精兵,將海弦虛扶上了馬車,為著人懷疑,便隻是以護送軍師回京的名義,讓阿庫駕著馬車一路把海弦送回京師去。
海弦離開後未多時,李將軍便安排了顧新去將甫翟接回了軍中,為他準備了一碗打鹵麵,說道:“淩將軍莫不是要躲陛下一輩子?”
甫翟一麵吃著打鹵麵,一麵道:“已經躲了這些年,一輩子也不過隻剩下數十載,晃眼便過去了。我如今這副樣子,陛下見了也不過是為我徒增憂傷,倒不如不見。”
這些天顧新也從李將軍和董旭口中或多或少知曉了一些甫翟和海弦之間的淵源,想著從前無往不勝的淩將軍,如今因為不利於行,生生放棄了這段感情,實在唏噓不已。李將軍亦是歎了口氣,感慨道:“憑這些年陛下為尋淩將軍所付出的心力,想來她一定不會介意這些,淩將軍若肯敞開心扉,未嚐不是一段好姻緣。”
海弦留在營中的這些日子,他們雖在私下裏依舊遵循君臣之禮,但因同食一處,多少還是有了幾分異於君臣間的情意,他們年長海弦幾歲,潛移默化間將她當做了自己的姊妹。因此這一段姻緣告終,他們多少還是為之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