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語,你真不用去醫院看看?”母親再次詢問,“另外你中午飯還沒有吃。”
在吳語繼續堅定地搖頭後,他們終於走了。
吳語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還拿洗手台上的發膠收拾了兩下頭發,一口氣衝下樓梯。太陽晃得他缺乏黑色素的眼睛發疼,腦門像被火燎過一樣。他隻求看上去不狼狽就行。
樓下門麵旁圍著的一小圈人嘩啦散開了。
“吳老板啊,我們以為你不來了呢。”賣盒飯的大哥一撩圍裙,將油煙氣都攏了過來,“昨兒你就沒開門碼貨,聽說病了?眼瞅著馬上到學校午休點哎——”
“我沒事兒!”吳語振作精神揮揮手。他逃命般地鑽到卷閘門裏,區中的大鍾有力地敲了十二下,像是給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宣告些尚存的規則。大門敞開,學生們便衝向各家早已做好準備迎接新學期衝擊的店鋪之中。門口不出所料地站了一堆來送飯的家長,提著保溫包或飯盒,神情焦慮。等到天氣轉涼了,他們會越來越少的,吳語想。
但湧過來的學生已經讓他沒時間去想這些問題了。
隻有在收銀的時候,吳語才能感覺到最真切的實際價值。這不僅是小錢錢拽在手心裏的溫度,還有從學生的隻言片語中得到的信息,登記新書時的忙碌,和腦中飛快盤算著的雜誌進貨量。
夾在學生中詢問的,還有龐貝。
現在她是以女朋友身份出現的,但礙於學生太多,以及吳語的不在狀態,她並沒有太多交談。這讓吳語反而放心了不少,避免了不必要的尷尬——他應該是個戀愛白癡才說得過去。正當他埋頭給學生找零錢時,龐貝發話了。
“今天你去辦公室送貨麼?”龐貝今天難得沒有穿lolita風格的衣服。開學第一天,她總是穿一身絲綢套裙,外麵搭件大紅的短袖西裝坎肩。一年僅此一次。
“可能會。”
“哦,你過來的時候別忘了帶我的書。”龐貝的語氣一點兒都沒緩和,“另外周末的事兒別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吳語隨口答應,又多嘴問了句,“周末的安排是——?”
“第一次上門!”龐貝硬邦邦地甩下一句,酒杯跟的鞋子在門口瓷磚上跺著,走遠了。
什麼時候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了!吳語被這陌生的世界觀嚇了一跳。幸虧這時候學生不多,稀稀拉拉幾個孩子靠著書架,翻找著幾本新上的青春小說。
他想要的是這個世界吧,有幸福的家庭,融洽的人際關係。
可是多出來的幾分無聊,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學生都回校後,他放下卷閘門,在收銀台抽屜裏翻翻找找,記錄進貨內容的冊子還鎖在抽屜裏,每天的送貨安排也被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跡塗滿了一整頁。今天的日程早就在前幾天寫好了,需要送書上門的老師姓名和班級信息都登記得很完整。
吳語在那串姓名中尋找著,企求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沒有錯了,史來穆。
他鬆了一口氣。今天下午送一趟書,確實是弄清局麵的絕佳時期。
卷閘門上卻響起了四聲敲門聲。
“吳——語——開門,我——來——拿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