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端詳曆史時四麵徘徊。曆史是文獻和實物的骸骨複原出的血肉。誰也沒見過項羽劉邦,但我們為什麼相信,真的存在過項羽劉邦?我的祖父生於宣統三年,他還是清朝人。我更相信他們那一輩的事,而對早先的曆史更加懷疑。曾有一段時間,我在想“四書五經”為什麼不能是明朝和清朝人替古人寫的?兩千年前看不見摸不著的智慧來自何方?我開始懷疑明清以前的曆史,正如質疑一位漢朝人怎能有好幾處存疑的陵墓。但更多時,我會暢想更遙遠的大漢大唐,向往先秦。那個隻能摸到一些青銅器的時代帶來了更多想象的氣息。進而,我懷疑曆史的存在。我想說,曆史是推論出來的、想象出來的、虛構出來的,反正它是活人寫出來的。由此,我會相信胡同裏街頭巷尾口傳心授的曆史,那是活的。
曆史是暗地裏虛構,文學是公開虛構。大多數家庭沒有意識來寫家族史,那麼每當談及祖上的事,大都是閑聊時的隻言片語,真實性與藝術性都在這期間交互流淌著。我們無法判斷項羽是否自刎烏江,司馬遷沒見過,誰也沒見過。紀錄片通過剪輯能表達不同的意思,如何去相信不在同一時空的曆史?而身為寫作者想說的,是我在寫,信不信不重要。這樣的生活才更加有趣。
三
之所以寫一個太監,是因為在我小時候那會兒北京還有太監。最後一位公公羽化於1996年。這引發我想起人與曆史的關係。20世紀八九十年代,那些清末的王爺、國民黨的將領、民國時的文人……曆史的一線本人還都在世,現在僅能采訪到他們的後輩了。而僅僅三十來年時間,他們幾乎都故去了。人和曆史的關係,有時那麼近,有時又那麼遠。
小說中的這位太監並不是因走投無路而進宮,而是走錯了路而進宮,他讀過書,家境一度也還說得過去。當太監後,他仍舊想要達到讀書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目的,又談何容易。讀書人禍亂的本身是朝堂,現在開始禍亂起後宮了,就像《還珠格格》裏一個民間長大的格格進了宮一樣。讀書人被閹了,自然要想著找回來;或者說,讀書人本身是假裝被閹,他早晚有一天會登堂。結果是,不怕格格進宮,就怕讀書人多嘴。
後宮本身是沒有思想、隻有規矩的地方,如今有個人有了主意。我曾想把這本書寫成一個寓言故事,但寓言容易寫得更亂。不論怎樣,我最渴望寫出的,不僅是《紐約客》那樣精致的繡花,還有像《巴黎聖母院》那樣大氣磅礴,像《巨人傳》《堂吉訶德》等小說雛形時的作品,粗獷而不羈,充滿了種種狂歡。
《後宮還陽》是一次撒歡兒的寫作,是亂寫,也是敢寫,敢於相信自己的語言,並敢於寫細、寫長。有時,我不會太較勁於某一句某一段的得失,而會在意整體閱讀的感覺。我不喜歡寫作的趨同性,寫作絕不是填表,若趨同則毫無意義。我在嚐試用部分北京話來寫作,不介意所謂“狗血”的劇情。現在“狗血”的意思也在變化。以前戲台上“灑狗血”是徹底開攪胡鬧的意思,現在好像更近似於雷人、驚人、重口味的意思了。我想我的小說還不夠雷人、不夠重口味。
我一直在端詳曆史時四麵徘徊。曆史是文獻和實物的骸骨複原出的血肉。誰也沒見過項羽劉邦,但我們為什麼相信,真的存在過項羽劉邦?我的祖父生於宣統三年,他還是清朝人。我更相信他們那一輩的事,而對早先的曆史更加懷疑。曾有一段時間,我在想“四書五經”為什麼不能是明朝和清朝人替古人寫的?兩千年前看不見摸不著的智慧來自何方?我開始懷疑明清以前的曆史,正如質疑一位漢朝人怎能有好幾處存疑的陵墓。但更多時,我會暢想更遙遠的大漢大唐,向往先秦。那個隻能摸到一些青銅器的時代帶來了更多想象的氣息。進而,我懷疑曆史的存在。我想說,曆史是推論出來的、想象出來的、虛構出來的,反正它是活人寫出來的。由此,我會相信胡同裏街頭巷尾口傳心授的曆史,那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