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想到這裏,心裏就萬分的煩亂。而越亂,我越分不清自己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但董家終歸是要除掉的,惡瘤不清,身體便不會好,就隻能割傷皮肉,不過如果假以時日,應該會慢慢康複吧……我如此樂觀的想。
第二日,父親有信送來,通篇都是問候的句子,隻在最後加了句:一切依你。
便什麼都明白了。
先前見張賢妃時,有意無意的將父王對董家的意思透給了她聽,她遠比我想象中的要精明,那些話什麼意思她定會明白。
又叫了些朝中處於中立態度的老臣,若有若無的提點了兩句。
由於我在東北戰亂中立有顯功,有些官員已經開始向我靠攏,看起來一切比我想象中的要順利了許多。
然而這一切,我對子煌卻是隻字未提。
這日醒來,換上了以往的宮裝。對著鏡子看裏麵的自己,竟是那樣的陌生。
轉過頭問定兒:“我是不是變了許多了。”
定兒抿嘴一笑:“主子一直是這樣天仙般漂亮的,要說變,也隻是多了些嫵媚而已,奴婢的額娘說過,女人呀,到了這個年齡都要變的。”
我搖了搖頭,手扶在鏡子上,深深吸了口氣。
“看來我真的是變了。”淡淡的笑,嘴角卻有些微的苦澀湧了上來。
1092年三月一日。
杏花開始綻放。人依舊是那些人,卻有了些許的不同。
今早哥哥在朝堂上,參了董商一本。
罪名是:結黨營私,濫用職權,殘害百姓……並將數年來父王收集的罪證呈了上去。還有張百官的聯名上書。
並沒有指出通敵賣國的罪名。
結果隻是送交大理寺、禦使台、刑部審查。
晚上子煌回來跟我說起了這件事,他的語氣一如既往,並沒什麼變化,隻是在睡下時發出了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我的心立時就緊了起來。
三月七日。本來僵持的調查有了些微的眉目,忽然每日開始有數十本匿名狀告董商的折子呈上,到後來,竟是發展成了群臣聲討的模樣。亦有大批原是董商旗下的臣子加入,形勢變得詭異非常。
我每日都能聽到有官員被罷免定罪的消息,等到了三月十四日,哥哥便向大理寺呈送了董商通敵賣國的罪證。
此時的董商已沒有精力辯駁,加之廷之與商容的證詞,眼看董家就要崩塌。而我的心裏卻隱隱感到了些不安。
事情太過順利。
董商無論怎麼說,也權傾朝野了十餘年,根基早已穩定,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倒覆?
正在我疑惑間,忽然記起了哥哥曾對我說過的話:“娉蘭,華家早已不是你想像中的樣子,你離開了一年,一年,什麼都會變的。你就算想想也該明白,父親為什麼在這一年裏都沒跟你聯係,還有,為什麼要你領兵出征。”
這下不安竟是變成了恐懼。我開始覺得這次朝中巨變,自己不過是個棋子罷了,不管那竹簡上寫的是誰的名字,或是有沒有那個竹簡,結果終究不會改變。
三月十四日,雨。
朝中依舊一片紛亂。
子煌最近很少來壽德宮,大概他早就看出來這些事情與我的關係。隻是不想跟我提罷了。我們之間,竟是變得奇怪了起來。
舉著油布傘,在壽德宮門口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沒讓定兒跟著,隻是自己想理清一些事情。
低著頭走了許久,忽然在傘下看到了那雙明黃繡龍的靴子。
立時停住,心裏想的竟是要逃。
都到了此時,我還有什麼麵目見他?
攥著衣角,覺得有雨滴滲到了脖子裏,寒涼的讓人發抖。
“這麼大的雨,怎麼還在外麵站著。”他問我。
我搖了搖頭,不知說什麼好。隻聽他道:“我剛從母後那裏回來,她跟我說了許多東西。還有你父王的事情。”
“恩……”點頭。又是沉默,隻覺得遠遠近近的都是雨聲。
飄忽不定。
他撐的傘上描著青鸞盤龍,那樣富貴猙獰,與他似乎格格不入,與我也是。
望著他身後,水雲天連成一片,霧氣朦朧了高牆深宮。
我忽然丟開了手中的雨傘,伸出手抱緊他。雨立時張狂的落了我們滿身狼狽。他的手在我的腰上,我的頭在他的心口。
卻沒有溫暖。
怎樣都是寒冷。
他低歎,帶了幾分自責:“看來這次又是我的疏忽了。”
我搖頭。
他的手指穿過我的發,觸到了我的唇,然後翩鴻的吻過。
像是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