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留(1 / 2)

(五)

六月徂夏,綠樹成蔭,窗外葉子隨著清風舞動。隔一扇雕花木門,可聽見外麵家仆竹笤帚掃地的兮兮聲,細竹條掃在青磚石地上也那般清澈,顯見得院內沒什麼人,連掃塵聲都帶著回音似的。

白芙躺在偏院的黃花梨鏤雕芭蕉紋月床上,頭靠著床棱,屏一口氣,端起床邊小幾上的藥碗,一氣嗬成灌了下去。

藥汁甘苦,吃完並沒有糖,隻有圓桌上一碗小粥。離太遠,爬起來要走三四步,她懶得過去,嗆得眼淚都掉好幾顆下來。

她自幼嬌虛體弱,喝藥本就尋常,倒少見這般痛快。往常不管在家中還是曲州,但凡要喝藥,總是母親或徐羅氏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個糖塊碟子,喝幾口藥含一顆糖,慢吞吞的,然後再邊喝邊聽大人們念念叨叨,這個呀又不小心,那個呀不注意。一碗藥喝完,光記得耳邊嘮叨了,藥汁兒的苦反而被忽略。

如今卻是一個伺候的丫鬟也沒有。

但白芙已經很滿足了,她自那天落水後,便連發了兩天高燒,今日是第三天,燒已經全退下來。

隻是心中對歸家的心更切,想念母親愛嗔的笑顏,祖母的訓話,甚至連大房趾高氣揚的伯姆,她都開始想念起來,恨不得眨眼就能飛回到京中去。

白芙從照顧自己的蔡婆嘴裏知道,此地是襄州,在昌州城隔壁,通連宜江。她現在躺著的地方,是剿匪督軍統帥府的後宅偏院。

*

大前夜鳳雲祁把白芙帶回來後,就命人把她棄在柴房裏了。半夜蔡婆去給她送水,推開門,但見一個十六約莫的小姑娘,烏發散腰,蜷縮著倚在米糠袋旁。姑娘身上裹著雲將軍的青底外袍,露出的臉蛋和小手兒白如瓷玉,隻是不停地在瑟瑟發抖。

蔡婆是個心好的婆子,她還從沒見過長得這樣美的女子,看見白芙抿著失色的櫻桃唇,不禁走過去探了下額頭。嚇,滾燙滾燙,再握了握她腕脈,冰冰涼的,衣裳也濕漉漉地掛著身子。

似乎是感覺到婦人的體溫,白芙纖細手指握緊了蔡婆,輕啟唇齒迷糊地叫著“娘”、“阿婆”,眼淚也從臉頰上滑落,聽得蔡婆心疼得不行。

也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姑娘,嬌嬌軟軟的,怎地雲將軍忍心將她丟置在柴房。蔡婆便連忙去找高管家拿主意。

皇上因為不放心五弟出征,特地叫了身邊的太監高倫隨伺,到了將軍府,高倫便改叫高管家了。

高倫可不想白芙出事,畢竟他心裏還打著小九九,待他日回京時,若能勸說白芙隨自己入宮,那麼以白芙瑰姿豔逸的嬌色,他在皇上跟前就算辦成美差一件了。

當下也未容多想,便去敲上了五王爺的書房門。

三更半夜,鳳雲祁竟還未歇息。書房的長案上點著盞明燈,燈火綽綽跳躍,他著一襲雲紋蟬翼素軟緞的斜襟白袍,墨發垂落肩膀,端正坐在案前寫字。

「北落明星動光彩,南征猛將如雲雷。

手中電曳倚天劍,直斬長鯨海水開。」①

問:“什麼事?”

語調陰冷,修勁手指在宣紙上遊走,字如蛟龍飛逸。那白皙冷俊的容顏,在燈火下尤為肅然,旁邊侍立著一個同樣挺拔高俊的侍衛,麵目謙謹而靜默。

雖然是這樣氤氳莫名的場麵,卻覺得靜意和美感……王爺還真是,走到哪兒都不忘帶侍衛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