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那個年代就算在現今,男人都不願意倒插門,更何況是我這種冥婚?不能生崽就是罪的年代裏,人們情願要飯,都不會衝冥婚導致討不到媳婦。這不是苦命?什麼是苦命?
“孫二嬸你在說什麼呢?”
由於我背對著正叔家門方向,突然聽到佩姨的聲音,轉頭一瞧,佩姨寒著臉走出近,她那是我見到的那位為女兒黯然傷神的母親,身上的氣質別說村裏縣裏都難找。
我傻傻的呆著,張著嘴想說啥,自認有些小聰明的腦袋瓜子硬是卡殼沒憋出一句話。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多說,為難芽崽算什麼長輩?”佩姨走過來,嘴上雖在質問,語氣卻很平和。“別忘了我們家姓陶,這話兒傳到臨街,你們家的事兒得掂量掂量了。”
姓陶的在縣城街上隻此一家,可遠在我們村都流傳著陶木匠的名號,誰見著正叔都稱一聲陶先生。二嬸要是得罪了陶家,再多的錢也沒人敢把閨女嫁給她大兒子。
我在很久之後才知道有種東西叫德望。陶家幾代以及正叔都有德行,而且陶家木匠又讓陶家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威望。
二嬸是個農家婦人不懂佩姨隱含的意思,眼中含著怯弱卻本能的想反駁。佩姨一甩手,看也沒看二嬸一眼,對二叔點了點頭,拉著我的胳膊,對著街坊們說:“有空閑的叔叔伯伯都來家裏坐坐,喝小輩一杯粗茶。”
在我們這,正常結婚第二天一大早都要去給長輩門挨家端茶,沒想到冥婚也有這種。可是輪到陶家怎麼反過來了?
“小然去了,苦了你娃。在陶家好好的,姨會把你當小然一樣看待,也別有太重的負擔。”佩姨拉我走了幾步,鬆開拉我的胳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整理下情緒又說:“街坊們都知道你上門這事,沒人挑明大夥也都不會說什麼。被孫家二嬸這一鬧,這事隻好擺在明麵上了。哎……”
我真的不傻,佩姨認為挺委屈我的。可她讓人來喝茶,難道不是向街坊表明一個態度,說我進了陶家的門,誰在背後說閑話得先掂量掂量自家和陶家的份量那個重?
眼淚在我眼眶打轉,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心裏感覺特別委屈,很想指著孫家一門老小問,我他媽的是不是姓孫?祖孫三代裏和老子流的血是不是有一半相同?為什麼是姓孫的逼老子?維護我的卻是相處不到一天的陶家人?
父親,你說,窮要窮的有骨氣,寧可跪在祖宗墳前啃饅頭,也不趴在豪門吃人參。你還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小時候我羨慕別人家有新衣,偷別人家地瓜,拿著鐮刀削二哥,你打我說得這些話,四娃都記在心裏。可是父親、爺爺、叔叔伯伯、大哥你們都在哪兒?都他媽的幹了什麼事?
想著,我有種脖子失去勁力的錯覺,腦袋自個往下低。委屈和怨念衝霄,一瞬間忘記了該怎麼哭?似乎,也沒什麼好哭的,父親還說,打落門牙合血往肚裏咽,男兒流血不流淚。
“佩姨,等過了三九,我想離開,但也不會回村。給我立個生牌和小然牌位放在一起,我在,它在。我活一天,每逢初一十五,生死兩祭都會回來給她上香。”我聲音比螞蟻還小,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按照習俗新婚夫妻三天回一次娘家門,再六天回一次,再過九天回一次,合稱三九,也算走完了所有的程序。
佩姨停下身子,莫名的站了好久,淒涼一笑,說:“什麼時候想回來,佩姨和正叔都等著你。”
鬼女婿也是女婿,是陶家的人。人家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陶家也不多我一雙筷子,我走了,外人隻會說陶家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