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風燭庵文學雜記續抄(2 / 2)

餘當戒之矣!然文人好弄筆墨,甚難覺悟也。

餘與王任叔,並不熟識。一九五六年春天,餘到南方旅行,他也帶幾個人到南方出差,於南京金陵酒家餐廳相見,後又在上海國際飯店相遇。當時周而複約我們同遊黃浦江,王即應約,餘以疲勞未去,故未得深談也。

於一九八六年第三期《新文學史料》讀其自傳、日記等材料,哀其遭際,歎息久之。

逐期閱讀《新文學史料》上刊載的茅盾回憶錄。這不隻是他個人的生活史和文藝活動史,也是中國文壇近幾十年來的曆史剪輯。創作方麵且不論,其記述理論工作之建設發展,及其背景,我以為都是客觀的,真實的,可以總結出經驗,並從中得到教益。例如作家深入生活,民族形式的運用,文藝大眾化,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文藝與政治,作家的世界觀等問題,都可以從中回顧一下。

閱報,見有人提出“自我調節”的什麼主義。讀書少,不得其解。細繹其全文,亦不見明確詮釋。“發展了的”,我們聽得多了,還有一段時間,發展到了頂峰。什麼叫“自我調節”呢?就像自來水開關一樣,水流可大可小;要粗就粗,要細就細;或完全封閉,或放大閘門。這樣做,還成為一種主義嗎?

有人製造新學說,追隨者唱和,以為得未曾有,是發展了的文藝理論。有人略表不同意見,加以辯難,即利用職能,組織文章,斥為陳腐、老作風。並於按語中暗示:新學說有利於改革大業雲雲。

拉大旗,作虎皮,圍攻謾罵,這種作風,是新的?是“發展了的”嗎?我看,和三十年代有些文藝論客的戰術手法,沒有什麼兩樣,且有過之之處。例如爭取外援。

讀一篇評論文章,其中有“如蠅逐臭”,“以肉麻當有趣”等語,不覺失笑。因該文主旨,在於吹捧無聊、下流的小說,厚顏正如此也。

報載,有作家談:他在美國出版的書,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原因是我國的經濟不強盛。另一作家談:我們的革命英雄主義等等,外國人並不理解。寫些真實自然的生活,即使暴露一些陰暗麵,卻會達到較好的宣傳效果。人家看了會覺得可信。還說明中國真的民主開放了。這樣的宣傳,其作用比作品本身還要大雲雲。

 沒到過外國,更沒有在外國出過書,不了解情況。但是,為什麼在外國,英雄主義就不可信,陰暗麵就可信呢?外國人認定我們這裏不會有英雄主義,隻會有陰暗麵嗎?怎麼說,有了陰暗麵,就證明中國民主開放了呢?起宣傳作用的,應該是書。又怎麼說,這樣的宣傳,其作用比作品本身還要大呢?

外國出版中國文學書籍,詳情雖不得而知,中國出版外國文學作品,則略知一二。翻譯者選擇原著時,必先審視,是否適應本國讀書界之需要。清末,爭譯弱小國家獨立鬥爭史;

五四運動以後,爭譯個性解放之作;十月革命後,爭譯蘇聯小說。此外,則譯世界各國文學名著。照顧社會各方麵的興趣,也譯一些英雄傳記、偉人佚事、偵探小說等。以上翻譯,大都是著眼於國內的政治、思想、文化知識的需要,所選也都是各國的進步文化的成果,並不去找人家的落後或陰暗麵也。

但國外有些出版商或讀者,對中國有這種想法,是很可能的。從他們翻譯的中國文學作品中,是可以看到這一點的。

但也隻是支流,不是主流。不是有很多外國作家,也辛辛苦苦,到中國來,訪求我們的進步、光明和英雄主義事跡嗎?

1986年11月20日剪貼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