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一次當記者(2 / 2)

出發時,已發棉裝,係中式土布土染襖褲,短小而不可體。另有一山西氈帽,形似未打氣的球皮,剪開一半,翻過即可護耳,為山地防寒佳品。腰間結一布帶(很少有人能結皮帶)。當時如攝影留念,今日觀之,自是寒傖,在當時和農民比較,卻又優越得多了。

從阜平去雁北,路很難走,我們走的又多是僻路,登山涉水,自是平常,有時還要從兩山挾持的罅縫中,相互推舉牽拉,才能過去。詳細沿途情形,現已記憶不清,走了幾天,才到了雁北行署所在地。

當時的雁北地區,主要指應縣、繁峙一帶,我們活動的範圍並不大,而敵人對此處,卻很重視,屢次掃蕩。行署主任是王斐然同誌,王本是我在育德中學時的圖書管理員,是接任安誌誠先生的。我在學校時的印象,他好像是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後,到學校任職的,整天穿一件不太幹淨的深藍布大衫,走路有些蹣跚,給人一種有些潦倒的印象。他對校方有些不滿,曾經和我談過當時的一名被校長信任的會計,是“恨無媚骨,幸有長舌”的人物。在學校,他還曾送我一本不很流行的李守章的小說,名叫《跋涉》,使我長期記住這位曇花一現的作家的名字。

到了行署,王震的部隊正在這一帶活動,我同董逸峰跟隨部隊活動了一程子。在一次集合時,在山腳下遇到了兩個小同鄉:一個是東鄰崔立國,他父親是個商人;一個是同街道的孫建章,他父殺是個木匠。異地相逢,非常親熱,他們都是王震旅的戰士。在山下,朔風呼嘯,董逸峰把他穿的一件日本黃呢軍大衣,脫下來叫我穿上,也使我一直感念不忘。

 此人南方人,白晰,戴眼鏡,說話時緊閉嘴唇,像輕蔑什麼東西一樣。能寫些作品。

我跟隨一個團活動。團政治主任,我忘記了他的姓名,每餐都把他飯盒裏的菜,分一些給我吃。以後我到部隊采訪,經常遇到這種年輕好客的指揮人員。

敵人又進行掃蕩,我回到行署,有些依賴思想,就跟隨王斐然轉移。有一天走到一個村莊,正安排著吃頓羊肉,羊肉沒有熟,就從窗口望見進村的山頭上,有了日本兵。我們放下碗筷,趕緊往後山上跑,下山後就是一條河,表麵已經結了冰,王斐然穿著羊皮袍子,我穿著棉褲,趟了過去。過了河,半截身子都是水,隨即結成了冰,嘩嘩的響著,行走很不便。我發起高燒,王斐然給找了擔架。夜晚到了一處高山,把我放在一家沒有人住的農舍外屋,王與地委書記等人開會,地委書記說要高度疏散,問他還帶著什麼人,他說有一名記者。地委書記說,記者為什麼不到前方去?他說,他病了。

在反掃蕩時,王有時雖也因為有這樣一個學生拖累,給他增添不少麻煩,曾有煩言。但在緊急關頭,還是照顧了我。

不然,戰爭年代,在那樣人地兩生的荒涼之地,加上饑寒疾病,我一個人活動,很可能遇到危險的,甚至可能叫野狼吃掉。所以也一直對他感念不盡。

接近舊曆年關時,我們這個被稱做記者團的三個人,回到了通訊社。我隻交了一篇文藝通訊稿,即《一天的工作》。

夏一個人向領導作了彙報。劉平同誌在開會時,委婉而嚴厲地對我們的這次出差,表示了不滿。

後來,我知道夏這個人,本身散漫,不守紀律,對別人卻好造作謊言,取悅領導。全國解放以後,他曾以經濟問題,受到製裁。

我有這樣的經驗,有的人在戰爭打響時,先叫別人到前方去;打了勝仗慰問時,他再到前方去。對於這樣的記者或作家,雖是領導,我是不信服,也不想聽從的。

我雖在幼年就夢想當一名記者,此次出師失敗,證明我不適宜當記者,一是口訥,二是孤僻。所以後來就退而當編輯了。

1981年11月6日改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