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南豔的身後大聲說:“你別悶頭走了,你已經走到了男廁所門口了。”
敏感的南豔果然急刹住腳步,抬頭一望,看到的是秋季暖暖的陽光下麵寬闊的馬路,“男廁所”根本不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南豔就回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她把我的幽默當作了捉弄。
那段日子,我和南豔幾乎斷絕了來往,我打電話過去,那頭總是說不在,我問幹啥去了,那頭有時說不知道,有時一聽找南豔就直接壓了電話,態度相當生硬。我也打算去找她,但我清楚,見麵後的尷尬是可想而知的,說不定會更難收場。我了解南豔,但我更了解自己,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的性格越來越古怪,心裏空虛得荒野一般。我也曾經想過忘掉她,可總做不到,她已經很完整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我在那段苦悶的日子裏經常會想起她平時看我的那種目光,她的目光不同於和我穿同樣顏色服裝的那些人的目光,她的目光裏沒有等級光線,她沒有部隊上許多家屬那樣俗不可耐的說話口氣,她沒有把我這個誌願兵看得很可悲,沒有像某些人那樣把我這個階層的人劃到人類動物一樣生存的等級外。並且南豔的長相經對夠格,絕對能夠引起我周圍一些幹部的嫉妒,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這種誌願兵在駐地找對象背離規定但沒有人執行的時候,我就要找南豔這樣在各方麵都勝過他人的對象,以達到心理上的平衡,我可以是個窮鬼我沒辦法,但我在精神和靈魂上絕對不能夠貧窮,否則我就活得更沒有意義。
我不能就這樣等待下去,等待會成為痛苦,這個世界上沒有等待到的好事,沒有人會像組織一樣為每個公民考慮,更何況現在的組織根本不再插手這些事了。我必須采取行動,我不想失去南豔!
我去找南豔的時候,她正無聊地一個人悶坐在辦公室看著窗外發愣。我的出現使南豔隨即產生的驚喜很不一般地在臉上固定了一陣子,她因我的突然來到而手足無措,我還沒見過她這樣慌亂過,她在慌亂中撞翻了座椅。那種笨重的座椅倒地的聲響提醒我,南豔定會撲到我懷裏開始我們交往以來該決定的深層次內容了。
但是頃刻間南豔就恢複了正常,她的理智有時能夠超越她的情感。我知道我們雖然以戀人的關係出現在許多場所尤其是她家,我已經受過南豔父母的檢查驗收,但是南豔還是在激動的頂峰能夠看到我們之間那條還沒有正式逾越的溝。她從激動中跌入平靜的峽穀,有種不如意的悔恨但又竭力克製住自己不做一次無道理的憤怒,她所有的心思很明顯地寫在她姣好的麵容上,她的想法在我眼裏根本無法掩飾。
南豔很平靜地對我笑笑,說:“你不打電話了。”
我笑笑。我想我當時的笑容肯定很苦,但又必須笑一下,我知道有好多事當麵不好說可在電話裏可以說,見了麵反而說不出來,就像我很想見南豔道個歉雖然從內心裏我沒有認為我有多麼錯,可這時候我就是說不出道歉之類的話。
我就坐下掏出煙點上。我看著緩緩升騰的煙霧一時開不了口,原先想說一些話的膽量消逝得隻有用抽煙來維護了。抽完一支煙後,我心裏又坦然了許多。
南豔坐在靠窗前的地方,偶爾接觸到我的目光便努力回避開,可我可以看出她很想看看我的表情,她不時把目光慌慌地在我臉上定一定, 又投向窗外, 看那些已經泛黃的白楊樹葉子.不時有幾片樹葉脫離樹枝緩緩地飄落,很濃的秋像詩一樣在窗外寫來寫去。
我也不時看看窗外,我坐得離窗遠些,看到的風景又散又小。
我們就這樣誰也不開口地坐了一陣。我實在想不出用怎樣的話引出話題,努力了幾次,每次想好一個開頭就要開口的時候,就把它和上次的不愉快聯係起來,我就覺得這樣開頭肯定是自討沒趣。
最終還是南豔開口說話,她說得很突然也很離奇。她說昨晚電視上的盼奧運義演還不錯。
我不由自己地說了句:“是嗎?”
“香港和台灣的巨星都來了,真不易湊一台子,節目也確實是一流的。”南豔說。
“是很不錯。”我又點上一支煙後說,“但是,有一個很惡心的節目就是有一個國產的歌手用英語唱歌,連我沒上過幾天學的人都聽出她發音不標準。人家港台的歌星都用國語唱歌最後用國語說謝謝,卻出了這麼一個說‘拜拜’的假洋貨,沒一點民族氣節,還中國人呢。”
“那又怎樣?”南豔說,“人家出國留過學,不用英語就顯不出她去過外國。”
“不合時宜。這是為申辦奧運辦的晚會,並且是在中國的土地上,放那洋屁,八億農民能聽懂的有幾個?”
“重要的是要有奉獻精神,有這種精神也是好的。”
“你聞到沒有?”我說,“某些人總想裝成洋人的樣子,但放的屁總有股大蔥味,不是那種吃了生牛排的純正狐臭味。”
南豔終於忍不住被我的話逗笑了。
我那時候突然想到了南豔的那位同學麥娜做作的洋架子,覺得也很可笑。 南豔就說麥娜原來叫麥建紅, 後來改成麥娜的,初中時盡抄她的作業,考試時抄不上了就沒考上高中不上學了。“其實麥娜人還是不錯的,不是你想的那麼糟。”南豔說。
我們就在這樣的談話氣氛裏言歸於好。
我想我該注意一下以後的言行了,不然會出現很累人的事情。
南豔的母親曾問我誌願兵為什麼部隊不給分房子?誌願兵不同樣是人。
南豔的母親曾問過我誌願兵為什麼拿的工資比幹部低?發的福利費也低?是誌願兵幹的工作少?
我沒辦法回答,我隻能說這是部隊,隻有這樣才叫社會。
南豔的母親說管什麼社會不社會,反正金子又漲價了,彩電又漲價了,什麼都漲價了。
南豔的母親對我說南豔沒一點良心,養活大了就不聽話了。南豔的母親當著我的麵還流了一通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