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帶(2 / 3)

楚平安寫完信,新兵周勝利已把全班老兵的床單全部洗完了,楊樹明也搬了夠燒一周爐子的煤,還把那兩個不太大的窗玻璃擦得很淨。楚平安找了找沒活幹,又想三個新兵就他沒幹活,怕老兵們對他印象不好,就從每個人床下搜出膠鞋用涼水洗了。楚平安洗完膠鞋時,手已凍得伸不直了,但爐子邊又聚滿了老兵,他不好擠進去烤火,就搓了半天手,又把手捂進衣服裏才慢慢覺得有些知覺了。

第二天早上出操時,三班除三個新兵外,其餘老兵都穿著大頭鞋,因為膠鞋沒幹,被連長在隊列前點名訓了一頓。收操後三班長把楚平安狠狠訓了一頓,說楚平安你個子不高心眼可不小,成心讓三班在全連麵前丟臉。訓得楚平安雙眼濕濕地,心裏委屈得很,但他又想本來就是自己把好事做成壞事,也怨不得別人,何況自己原是沒人要的。是辛連長帶他到八連的,比起沒人要的滋味,這點委屈又算什麼呢。

開始訓練時,楚平安手忙腳亂了一陣,但還是走成了同手同腳,三班長過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然後讓全班站下,看楚平安一人同手同腳走隊列, 老兵們都轟然大笑起來, 說他笨, 四十五天新兵訓練竟然還走這種步子。 楚平安心裏很難受,他也想走好,可是越想走好越是沒法走好,他怎麼著也是邁左腳擺左手邁右腳擺右手,而且他覺得這樣走還自然,就和別人走隊列左腳右手,右腳左手一樣自然。

三班長看著同手同腳走隊列累得滿頭是汗的楚平安,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說楚平安你沒救了,一個人到操場角去練吧,別影響了全班訓練。楚平安默默地一個人到操場角一步一動地練習著。班長又開始指揮全班訓練,“一 二 三 四”喊得震天響。

過後班長問楚平安是哪個狗日的接的兵。楚平安說是辛連長接的,辛連長不是狗日的。

班長一愣,就說:“你這狗日的準是給連長送了東西才當的兵。”

楚平安注意到了班長的一愣,就說:“班長我也不是狗日的,我啥東西也沒送過。”

班長哼了一下,說唬誰呢,現在這年頭誰不知道呀,不然連長能帶你到我們八連來。

楚平安就不知該怎樣說了,他不想把在新兵連時那令他沮喪的一幕說出來。

新兵楊樹明卻說:“班長,他是沒人要,連長隻好帶過來的。”

班長把他的粗眉毛揚了揚,說怪不得呢,咱連分了十個新兵,怎麼就來了十一個,原來還有一個是拖油瓶的。

楚平安心就酸酸地,他對班長說:“班長,這是部隊,我也是軍人哩,你怎麼能這樣說。”

班長就盯著楚平安有些漲紅的臉說你還軍人?丟軍人的臉呢。把你擱我們班可倒咱全班人的黴。

楚平安低著頭不再說話,他不想自己還會有這種讓人看不起遭人嫌棄的境遇,他心裏恨自己不爭氣,又後悔不該來當什麼兵就算是一輩子窩在山溝溝裏又能怎樣?總比這樣遭受別人的嘲笑讓人嫌棄要好。楚平安的眼裏又蓄滿了淚,他總算真正體驗到了爹說的闖世界不容易。可好男兒不闖哪有好世界呢?楚平安就把眼淚擦了,他想他也是個好男兒。

為了改變自己的同手同腳走隊列。楚平安決心下一番苦,新兵周勝利給想出一個辦法,晚上在月亮下用背包綁住楚平安的胳膊與腳,走隊列時,是同時拉右腳和左手上的綁帶,楚平安就出右腳擺左手,反之亦然。幾個新兵也一塊過來幫忙,前前後後拉著楚平安每天晚上練。大漠的月夜特別亮,冬季的夜晚也特別冷,但幾個新兵卻沒一個抱怨的。在自己戰友的幫助下,楚平安的同手同腳終於有了改變。再訓練隊列時,班長又讓楚平安到操場角去,楚平安就說班長我已不是同手同腳了。

班長不相信,說你同手同腳在新兵連都沒法改過來,下連隊一個多禮拜就能改了?

於是就讓楚平安走給大家看。

楚平安就走。剛開始走的幾步還蠻象回事,但幾步之後又恢複了同手同腳。楚平安努力地想使自己再走出正確步法,可一陣慌慌忙忙的調整之後,仍是那種讓老兵大笑的走法。班長過去就踹了楚平安一腳,說你別出洋相了,你狗日的太笨了。

新兵周勝利就打報告說:“班長,楚平安的手腳用背包帶綁上就不同手同腳了。

班長看了看周勝利,想了想說那你拿背包帶來試試。

楚平安的手腳用背包帶綁上後,走起來不用拉背包帶也能走出右腳左手,可一解開背包帶,又成了同手同腳。

班長揮了揮手說,楚平安你真絕了,如果閱兵你還能綁個背包帶麼?

楚平安臉便紅得象西紅柿。班長說你還是去操場角繼續吧,別妨礙別人訓練。

楚平安就憤怒了,他覺得班長每次都這樣打發他這樣輕視他讓他有些忍無可忍, 於是就氣呼呼地說, 班長你別瞧不起人,我投彈可以投到50米。

班長用眼角瞧了瞧瘦小的楚平安,說,就你?

楚平安的頭就抬得高高的,說,不信咱們就試試!

第二節訓練課,班長給排長講了後就去營房後麵的荒灘上訓練投彈。一開始,班長就讓楚平安先投彈。

楚平安脫掉棉衣往幹枯的駱駝刺上一扔,掄了幾下胳膊活動了一下,抓起一個訓練彈,不用起跑,站在原地投了出去。彈落在55米的標竿處, 卻沒落到投彈地線內。 楚平安再投兩顆,都過了50米但都落在了線外。

班長搖了搖頭,說遠到是夠遠的,可沒擊中目標,還是廢的。楚平安,這下你不逞能了吧?

楚平安垂下頭,撿回彈也不穿棉衣,寒冷的漠風撫摸著他幹瘦卻結實的肌體,他全身冰涼卻感覺不到冷,他用腳踢著荒漠上的駱駝刺,忽然想著自己也和這些駱駝刺一樣在別人的眼裏是那樣的卑賤和低微,任人踐踏和輕視著。旁邊一個老兵看看楚平安那孤零的背影,說看不出這小子人瘦不拉嘰的勁倒不小,可惜就是目標不準。周勝利接過說在家時站在這個山梁往那個山梁投石子,隻比投得遠不管準,練出來就這。周勝利和楚平安是一個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