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神秘的澳門來客
很久以後。
上海,長樂路。
伊妍的服裝公司掩映在一排法國梧桐的樹蔭下,loft裏頂天立地的大窗將明媚的春天從室外引進了室內。公司裏的年輕人在工位間來往穿梭,有些拿著設計文件忙碌著,有些拿著咖啡杯在插科打諢。這是一家欣欣向榮的公司,一點都不像伊妍所說的,在她的輸贏之下,曾經經曆過動蕩甚至差一點要被賣掉的命運。
伊妍坐在閣樓上的辦公室裏,對著電腦翻看著什麼,兒子則伏在辦公桌的一端,趴在語文書上睡著了。
電腦上,黑色背景凸顯出幾條紅的綠的股票走勢線,像極了澳門賭場裏電子屏上的“路”,隻是代表“莊”和“閑”的圓圈幻化成了漲和跌的線條。伊妍的臉倒影在電腦屏幕上,她的表情是初到澳門時的那種鎮定和理性。
往後的日子裏,她應該不會再讓自己陷入瘋狂吧?其實也沒辦法肯定,因為即便在賭桌之外的生活裏,有的是比一把代價上千萬的豪賭更考驗人的時刻。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每每到了最後一刻,她總會想起一個人,相信那個人會讓她懸崖勒馬。
樓下。
公司大門被一個人推開了,他戴著棒球帽,把帽沿壓得低低的,跟公司前台詢問了幾句。
馬上,伊妍桌上的內線電話便響起來。
“有一個從澳門來的先生找您。”前台說。
伊妍久久舉著電話,不敢置信。
是他嗎?不可能吧。
看了一眼熟睡的兒子,伊妍舉棋不定。不要見了吧?萬一是羅薩那邊的人呢?即便他沒死,是他,見了又有什麼意義。
“先別讓他進來,你把電話給他。”
伊妍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把耳朵緊緊貼著話筒。話筒裏傳出電話從一個手掌換到另一個手掌的撞擊聲。
“喂。”終於,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伊妍收緊了嗓子:“嗯?”
一陣沉默,那邊在等著什麼,卻終究沒有等到。
那邊先開口了:“我沒死。”
伊妍鬆了口氣:“哦。”
“那……我先走了。”
“嗯。”
掛了電話,伊妍急忙走到了窗邊。那個人的背影被梧桐樹的枝椏打碎,一點點消失在街的那頭,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轉回身來之後,伊妍才發現,自己居然流淚了。
“我原諒你。”
這是伊妍對周越彬說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伊妍再也沒有遇到過上門來的澳門人,也沒有接到過澳門的電話。
實際上,澳門也不知道周越彬去了哪裏。
周越彬留給澳門最後的一件東西是海灘上奄奄一息但一息尚存的紋身小哥。
直到羅薩被抓之後,澳門警方在那條小遊輪上以及羅薩在菲律賓的老窩解救了幾十個窮途末路的內地賭客,澳門的疊碼仔以及賭客嘴裏才漸漸提起周越彬。大家都在猜測他的死活,他的去向,有的說他去了美國,有的說他皈依佛門了,也有人說他找到了伊妍,兩人冰釋前嫌,並帶著老徐的孩子過起了隱居生活。總之,周越彬從人們的視線裏,徹底消失了。
阿樂依然還在澳門,他哪裏也去不了,因為他生在那裏,長在那裏。他必須活在那裏。隻有他,從來不參與人們對於周越彬的議論,每次有人提到阿樂跟周越彬不淺的交情,阿樂都會置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