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村上龍(1 / 2)

讀《村上龍料理小說集》值得注意的是發表年月:1986年1月至1988年9月在文學雜誌《昴》連載,隨即出版單行本。那個年代,經濟如泡沫一般景氣,日本人不可一世,那股子盛氣簡直要買下美國。我是1988年隨出國潮東渡的,趕上了泡沫經濟,雖然在一個小公司打工,卻也夜夜跟著吃喝。前些天電視上有一個問你幸福嗎的節目,問五十多歲人,覺得現在年輕人幸福嗎,一律回答不幸福,“我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每天下班泡酒館,吃吃喝喝”。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在不景氣中成長的,不少人安貧,自得其幸福。村上龍小說或許“滿足了一般人的富貴夢”(據說是餘秋雨語),但這樣的年輕人讀了恐怕也無動於衷。經濟評論家喟歎:年輕人這麼簡單地感到幸福,日本就沒有明天。

1976年村上龍以小說《無限接近透明的藍色》獲得芥川獎,親自裝幀的單行本大暢其銷。年輕的村上龍是幸福的。《村上龍料理小說集》初版附有“協助店一覽”,一色是世界頂級店,寫作成本之不菲可想而知。對於一般人來說,那是非日常的世界,若無某種“特權”,則可望而不可即。“我”認識了一位日中混血的老板,打算出資拍電影,掏出一大筆錢(相當於“我”兩個多月的薪水),讓“我”遊香港,都不知怎麼花才好,一連三晚大吃響螺,“總是吃完了那種味道就完全消失”。

村上龍生於1952年,比村上春樹小三歲,但是早三年出道。龍讀美術大學時去過春樹開的爵士樂茶館,說不定這位少年得誌的作家也刺激了春樹呢。由於同姓,前後腳登上文壇,二人有W村上之稱,時常被拉到一起比較。他們給純文學插上了空想的翅膀,幾乎把私小說逼進絕地,但是從為人到文風,二人都迥然不同,粉絲軍團也互不兼容。兩個村上都是小說家,都還另有一個頭銜,春樹是翻譯家,龍是電影導演。春樹筆下的人物總在找什麼,尋尋覓覓,而龍常常是邂逅,邂逅了臉上做過十一次美容手術的前女優,與一位空姐竟六度邂逅,牽扯的美食是生牡蠣。近年春樹也努力關心社會,卻顯得勉強,龍更像個媒體人,主持電視節目,主編電子雜誌,總是一副與時俱進的姿態,越來越用力於社會、經濟以及政治。人到五十五,石器時代早該死掉了,體力自然開始了衰弱,那時他說過:“也許味覺比過去更敏感了。有一陣子也瘋一樣美食複美食,但年輕時滿足食欲優先。最近最留有印象的是春天在上海吃的黃色的魚翅湯。”

日本有各種道,茶道、花道、香道……但沒有“味道”,《廣辭苑》查不到這個詞。日本人的味覺似乎很原始,最善於品嚐天然的鮮味兒,以致發明了味素。村上龍在上海喝了魚翅湯,問大廚這是怎麼做的,黃黃的。一五一十地說了,他驚訝廚師把秘不外傳的技藝教給了日本人,但大廚說:關鍵是把握火候等,想模仿也絕對模仿不來。中日這兩個民族的菜肴最大區別即在於用火。日本人多食生冷,用火也沒有節奏,強調的是材料的自然味道。日本古典文學裏缺少像《紅樓夢》那樣的衣食描寫,近代以來所謂食味隨筆頗不少,如檀一雄《檀家菜》、邱永漢《吃在廣州》、吉田健一《我的食物誌》,還有子母澤寬《食味隨筆》、內田百閑《美食冊》、獅子文六《食味歲時記》、草野心平《口福無限》等。當代一些小說家喜歡把衣食絮絮地寫進小說裏,如江國香織、邊見庸、川上弘美。多是西餐,一串串片假名,有時也不免有文字填充料之嫌。

小說家高橋源一郎評價村上龍:“在現存作家中,關於文章,大概堪稱最大的天才。一時間模仿者不絕於後,但好像最近少了。”莫非龍老矣,文學已有點過時?食色即人生,最終的感慨總是關於人生的,哲學兮兮。村上龍寫道:“我們越上歲數越害怕感傷,因為不能挽回的時間忽忽地增加。但同時也能遇見從情感上保護我們的東西,例如那普羅旺斯海鮮湯似的東西。那普羅旺斯海鮮湯塞滿了海香,以及勇氣。”

讀《村上龍料理小說集》值得注意的是發表年月:1986年1月至1988年9月在文學雜誌《昴》連載,隨即出版單行本。那個年代,經濟如泡沫一般景氣,日本人不可一世,那股子盛氣簡直要買下美國。我是1988年隨出國潮東渡的,趕上了泡沫經濟,雖然在一個小公司打工,卻也夜夜跟著吃喝。前些天電視上有一個問你幸福嗎的節目,問五十多歲人,覺得現在年輕人幸福嗎,一律回答不幸福,“我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每天下班泡酒館,吃吃喝喝”。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在不景氣中成長的,不少人安貧,自得其幸福。村上龍小說或許“滿足了一般人的富貴夢”(據說是餘秋雨語),但這樣的年輕人讀了恐怕也無動於衷。經濟評論家喟歎:年輕人這麼簡單地感到幸福,日本就沒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