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因為頭部痛感而醒來的浩森,從床上爬起來,看見了歪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的浩音。

望著這個乖巧聽話的家夥,他心裏除了怨恨似乎又多了點兒別的什麼。沙發上的浩音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以此來趕走夢裏的寒意。看到這一幕,浩森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拿了床上的薄毯替他蓋上。就快要接觸到浩音身體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將薄毯使勁扔

回床上,轉身對著熟睡的浩音大喊:“藺浩音,都幾點了,你還不去學校?”

浩音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邊喊著“糟了糟了”邊跑出哥哥的房間。浩森回頭望了一眼浩音的背影,拿起毛巾進浴室去衝澡。

浴室這樣的隱秘空間,褪去偽裝的外衣和自己獨自相對,浩森的人生充滿了困惑。

他厭棄現在的生活,卻沒有拒絕的能力。

在心裏期望自己重新來過的他,已經有了無法再更改的過去。就像一直夢想看到潔淨無暇雪地的孩子,回頭時因為總是看到自己留下的腳印而充滿無法拭去的懊惱。

浴室裏,帶著溫度的大雨密集地敲打著砸向他,讓他異常清醒。

媽媽……

媽媽的突然去世應該就是這一切碎裂得無法複原的原因吧。她走後不到三個月,另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孩子就占據了媽媽原來的位置,無論是名份上的還是物質上的。他因此而對那個在外麵被所有人尊敬著的男人充滿了憎恨。

不能原諒,永遠不會。

這種恨因為滲透著無法更改和轉移的情感而變得複雜,像根須上的

泥土,因為嫌棄而將它完全洗掉的話,也許就不能擁有生命了吧。

衝完澡出來,浩森看見浩音坐在他剛剛睡過的沙發上。

“不去學校,在這裏做什麼?”平時浩森不是威脅這個單純的孩子說假話,就是喝了酒無端訓斥他,即使此刻,他的話裏同樣充滿冷漠與尖刻。

“今天上午沒有課……哥,我有話要和你說。”坐在沙發的浩音做了很久的心裏準備,才鼓起勇氣抬起頭站在他的麵前。

“說。”浩森抓起毛巾擦拭頭發,語氣依舊冷淡。

“不管你生氣也好,不願意理我和媽也好,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浩音很快說完,重重鬆了口氣,像是已經準備好迎接暴雨的小苗。

“誰和你是一家人?!”浩森將毛巾摔到沙發上,瞪著浩音等他說下一句。

“哥,是哥哥你。你每次對我發脾氣,威脅我,不理我,我都沒關係。可是你是哥哥,爸爸最大的孩子,家裏的長子,你應該看到爸爸他為了我們……老了很多……”

“別在我麵前提‘我們’!一直隻有你們。從媽媽去世的那一天起,一直就是,是你們!”他的情緒突然激動。媽媽笑著的樣子在床頭的照片中望著他,這麼近,卻永遠地遠了。

“哥,如果一個人生氣了,但是周圍的人還是用微笑去麵對他,他便不再生氣了,對嗎?從小到大,我也是這樣對哥哥你的……因為,你是哥哥,我愛你。”浩音說著哭了起來。

“說完了嗎?說完了走!”

“哥,為什麼我們不能開心一些相處,在別人看來,我們是那麼好的一家。”

“是誰準許你進我的房間的?出去!”

“哥!”

“出去!”

“哥……”

浩音走出房間,浩森馬上把門關上了。

浩音表情疲憊而痛苦地站在走廊上,他小聲地說著:“我們是一家人,哥……”

穿上睡衣走出房間的浩音媽媽看到兒子站在走廊上,便問:“浩音啊,你一大清早站在你哥哥房間門口幹什麼?”

“哦,沒什麼,媽你多睡一會兒吧。”

浩音說著,扭頭將他掛滿淚水的麵容對著牆壁,走回自己的房間。

聽到門外浩音的說話聲,浩森坐在沙發上,想著剛剛浩音的話。也許,他隻是自己和這個複雜家庭敵對下的犧牲品。

這樣的早晨,房間裏似乎透著黃昏的陰霾,低低的雲積壓在他的心裏,可是,卻沒有一場痛快的雨來臨。

他抱起吉他坐在地上,撥弄著自己的歌。背後的風景柱上,新掛上了一張照片,是千沐摔倒時受到驚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