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人生百味,一夢又一夢(1 / 3)

於是,《紅樓夢》的檔案意義、曆史意義、文化學意義常常衝擊了它的小說性。有德高望重的學者去考察不同的大觀園原址,有情難自已的學者去設計曹雪芹或賈寶玉的晚境,有擁林派與擁薛派的互揮老拳,有一談《紅樓夢》就冒火冒煙的氣勢,有對於《紅樓夢》的建築、烹調、衣飾、醫藥、園林、奢侈品、詩詞、燈謎等的專業研究。

《紅樓夢》的不同還在於它的殘缺性。作為文本,它隻留下了三分之二。殘缺性變成了對於讀“紅”愛“紅”者的刺激與挑戰。愛“紅”者被點燃了熱狂的求知與較真兒的精神火焰,非要查出個究竟底細來不可。而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死結,因為我死死地認定,不但某甲為某乙續書是不可能的,某甲為自己續書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可以讓老王再續一段《青春萬歲》或者《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哪怕隻寫八百字嗎?打死老王也做不到。高某為曹某做續,那麼長時間居然沒有被發現,這樣的一對天才同時或前後腳出現的概率比出現一個能寫出《紅樓夢》的天才的概率還罕見一千倍。關於作者的資料就更少。傳播呢?版本呢?“脂硯齋”這個似乎對文學知之甚少而對曹家知之甚多的刻舟求劍的自封的老大,偏偏插上一杠子,變成了事實上的“紅學祖師爺”。區區如老王者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哭笑不得的經驗,一個絕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或沾親或帶故的爺或姑奶奶,到處散播你寫的張三乃源自王五、你寫的李四實源自趙六。他說得板上釘釘,絲絲入扣。這是一種關切,這是一種友誼,這對小說寫作人來說也確實是一大災難。這是命定的小說的掃帚星,誰讓小說家說出了那麼多秘密,他或她理應得到口舌的報應。誰知道如脂評之屬,帶來的是資訊更多還是攪和幹擾更多呢?

這些因素使得《紅樓夢》從小說文本變成殘缺不全的密檔,使《紅樓夢》的研究變成了情報檔案學,遂注定了永無寧日。一方麵我不能不感謝那些以有限的資料作出了對於“曹學”“版本學”重大貢獻的前賢,另一方麵又不能不為《紅樓夢》的殘缺性而扼腕長歎。書上說的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我們呢,隻能是“滿紙熱狂言,一筆糊塗賬;學問都不小,仍難解真相”,要不就是“滿紙相因言,一筆(車)軲轆賬;膠柱鼓瑟罷,刻舟求劍忙”。

而由於無須贅言的種種原因,《紅樓夢》寫得那樣含蓄,有時候是藏頭露尾,有時候是回目上有而內容上找不到,如“賈璉戲熙鳳”,如“伏白首雙星”,有時候是通過詩詞、畫麵、謎語、掣簽來有所暗示。也就是說,《紅樓夢》確實或多或少地采用了幾分密電碼式的文體,而破譯密電碼是人類絕對拒絕不了的智力遊戲的誘惑。既然並非密電碼卻又不無密電碼的少許成分,既然是對於殘缺部分的猜測與臆斷,那麼種種破譯就既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偽,無論你怎麼說都不好完全不被允許,即使是被某些專家認為是分明的信口開河,也仍然不妨去姑妄聽之,也就可以姑妄言之了。

於是,《紅樓夢》的檔案意義、曆史意義、文化學意義常常衝擊了它的小說性。有德高望重的學者去考察不同的大觀園原址,有情難自已的學者去設計曹雪芹或賈寶玉的晚境,有擁林派與擁薛派的互揮老拳,有一談《紅樓夢》就冒火冒煙的氣勢,有對於《紅樓夢》的建築、烹調、衣飾、醫藥、園林、奢侈品、詩詞、燈謎等的專業研究。

《紅樓夢》的不同還在於它的殘缺性。作為文本,它隻留下了三分之二。殘缺性變成了對於讀“紅”愛“紅”者的刺激與挑戰。愛“紅”者被點燃了熱狂的求知與較真兒的精神火焰,非要查出個究竟底細來不可。而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死結,因為我死死地認定,不但某甲為某乙續書是不可能的,某甲為自己續書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可以讓老王再續一段《青春萬歲》或者《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哪怕隻寫八百字嗎?打死老王也做不到。高某為曹某做續,那麼長時間居然沒有被發現,這樣的一對天才同時或前後腳出現的概率比出現一個能寫出《紅樓夢》的天才的概率還罕見一千倍。關於作者的資料就更少。傳播呢?版本呢?“脂硯齋”這個似乎對文學知之甚少而對曹家知之甚多的刻舟求劍的自封的老大,偏偏插上一杠子,變成了事實上的“紅學祖師爺”。區區如老王者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哭笑不得的經驗,一個絕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或沾親或帶故的爺或姑奶奶,到處散播你寫的張三乃源自王五、你寫的李四實源自趙六。他說得板上釘釘,絲絲入扣。這是一種關切,這是一種友誼,這對小說寫作人來說也確實是一大災難。這是命定的小說的掃帚星,誰讓小說家說出了那麼多秘密,他或她理應得到口舌的報應。誰知道如脂評之屬,帶來的是資訊更多還是攪和幹擾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