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郭楚歌那天晚上在512宿舍外看到的黑影兒就是你？”
“不是，是夏雨，我們挖橡塑模特的時候，夏雨的衣服弄得很髒，她想去宿舍換件，結果險些被郭楚歌抓到了，她嚇壞了，跑回來就匆匆忙忙地和我把橡塑模特送回去了……”張曼殊說。
“嗯，你好好想想，要說的都說完了？”徐東問。
“完了。”張曼殊突然想，她為什麼緊張害怕呢？她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反正主謀是夏雨，而且她們又沒有真殺人，不僅如此，她們還救了柳飛燕呢。至於拿了許欣欣的佛墜，那算不上偷竊吧，那是她在地上撿的。這麼一想，張曼殊不怎麼緊張了，偷偷看了一眼謝教授，就看見謝教授兩眼冒火，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聽別的同學反應，在比賽前，你四處散播謠言說演員已經內定，有沒有這回事？”徐東問，“你為什麼這麼做？許欣欣在樓頂陽台襲擊柳飛燕，是不是你教唆的？你明明知道她有病，有傷人傾向，故意激她對不對？”
“……是夏雨讓我這麼做的！”張曼殊把責任全推在了夏雨身上，吞吞吐吐地說，“夏雨說比賽就要開始了，不知為什麼謝教授並沒有責怪王雪兒，學校政教主任看了光碟也不聲不響的，看樣子周麗穎和王雪兒都能參賽，所以她就比較著急，就讓我去告訴散布演員內定的謠言……不過真正教唆許欣欣的不是我和夏雨，是王雪兒！我親耳聽到王雪兒告訴許欣欣說，人不自救天必亡之，許欣欣最信任的人就是王雪兒了，夏雨隻是讓我推波助瀾……”
“張曼殊！你有沒有腦子，有沒有道德良心？你們這麼做有沒有想到過後果？你們隻想著參賽，怎麼不想想這麼做給別人造成多大的傷害？許欣欣受驚嚇精神分裂，柳飛燕受傷失憶，最可恨的是，你們明明什麼都知道，返校後竟然裝得跟沒事兒似的，眼睜睜看著許欣欣夜裏拿刀捅柳飛燕也不明說，你們還真想借刀殺人是不是？”謝教授氣壞了，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張曼殊平時直來直去的，夏雨看起來也很率真可愛，這兩個外表秀氣的女生怎麼會有一肚子壞水兒？“你們不以為錯、不以為恥，還敢明目張膽散布謠言，幸好柳飛燕和許欣欣沒死，要是她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些都、都是夏雨讓我幹的……”張曼殊悶聲悶氣地說。
謝教授氣得臉都黑了。
“張曼殊，許欣欣從樓頂陽台上摔下來是怎麼回事？”徐東又問。
“那我不知道，那是柳飛燕的事。”張曼殊說。
“可是柳飛燕說有個人突然冒出來從後背推了她一把，她才鬆了手。”徐東盯緊了張曼殊的眼睛。
“不是我，我發誓！”張曼殊趕緊辯白。
“嗯，把夏雨帶進來。”徐東對兩個助手說。
兩個刑警還沒走出門，另一個刑警就急三火四進跑了進來，說：“科長，夏雨在楓林裏自殺了……”
“什麼！”徐東和謝教授大吃一驚，連忙站起來衝了出去。
張曼殊一聽，嚇得頭皮發麻，愣了半天也跟著跑去看。
好些人圍在那裏看，周麗穎、柳飛燕她們也在。整個楓樹林卻靜悄悄的，隻聽得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楓葉連成一片紅色的火海，無聲地燃燒著，那飄落的楓葉，像躥動的火苗，讓整個楓林輝煌而妖治。而在那棵焦黑的枯樹下，夏雨臉朝下俯臥著，一動不動，了無生機。這個畫麵是那麼紮眼，一下子烙疼了張曼殊的心，她雙膝一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她吃了什麼？怎麼樣了？”徐東焦灼地問。
“暫時不清楚，我們已經叫了救護車了，還有脈膊。”刑警小劉說。
“嗯。”徐東點了點頭，心髒緊縮成一團，多美好的生命啊，為什麼會因利欲熏心而害人害己？究竟是什麼魔障迷失了她們的心智，讓原本善良美麗的她們變得如此邪惡？但願上天能有好生之德，賜於她們悔過的機會。
天地無聲，一陣風過，楓葉如雨，漫天飄零。
柳飛燕緊緊咬住了嘴唇，她腦海裏的混沌終於雲開日出，一刻間，她什麼都記起來了，不是因為看錄相片斷而清晰，是她實實在在地想起了每一個細枝末節，一股尖銳的痛疼狠狠地劃過心房，那是來自友情的喪失和傷害，她最親密的同窗、舍友，她們聯手差點兒要了她的命！她不是不恨，可是，當她看到可憐的許欣欣，看到受傷的王雪兒，看到被捕的鄭健飛，還有眼前奄奄一息的夏雨，她因憤恨而燃起的怒火熄滅了，她的心裏充滿了悲憫，她們這些表演係的女生，她們比其他係的同學更渴望成功、渴望輝煌，她們那麼害怕青春易逝、紅顏漸老，害怕個人奮鬥的失敗，害怕失去對未來的信心，麵對紛繁複雜的世界、麵對僧多粥少的現實，她們為了實現夢想中的理想，變得那麼不堪一擊，良知、道德、節操、自尊統統可以向名利繳械投降，那明星的冠冕高高在上，讓人們拚得你死我活、死而後已，這是一個多殘忍的過程？
一將功成萬骨枯，到底是值得慶幸的事，還是讓人感傷的事……柳飛燕想不清。她退出了人群，踏著豔紅的楓葉慢慢往前走去，她那麼迷茫，迷茫而不知所措，前路茫茫，她不知往哪裏走是對的，她不知道她這短暫的人生旅途中，應該追尋些什麼、珍惜些什麼，心地單純的她突然有那麼多、那麼多疑惑不解的問題，無法排解的寂寥和惆悵襲擊了她，她不由得黯然神傷。
一片楓葉翩然落下，她停下腳步，伸手接住了它，那麼紅豔的一抹，像小小的火炬灼痛了她的眼睛。她抬起頭來，看著這漫天華美的楓紅，突然就想，楓樹是多麼智慧的生靈，它在肅殺的冬天來臨之前穿上最華麗的盛裝，然後在生命的巔峰時刻從容謝落，等到別的樹熬到深秋飽受寒風摧殘時，它早就葉光枝禿堅強如鐵，憑它風刀雪劍也奈何不了它了，可是，人總是難以免俗，總會爭強好勝，很難做到明智地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