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欲滾蛋

1996

司機的道理

在一輛出租汽車上

司機跟我講起

他與交通警察的關係

就是魚和水的那種

去探視他的朋友

我等他

周圍是幾個斑馬似的病人

他們各自為政

在幹著什麼

我有點兒發虛

沉不住氣

我也得幹點什麼啊

以向他們表明

我無意脫離群眾不是一小撮兒

1995

等待戈多

實驗劇團的

小劇場

正在上演

《等待戈多》

老掉牙的劇目

觀眾不多

左等右等

戈多不來

知道他不來

沒人真在等

有人開始犯困

可正在這時

在《等待戈多》的尾聲

有人衝上了台

出乎了“出乎意料”

實在令人振奮

此來者不善

乃劇場看門老頭的傻公子

攔都攔不住

竄至舞台中央

喊著叔叔

哭著要糖

“戈多來了!”

全體起立熱烈鼓掌

1995

傷口之歌

我對傷口的恐懼

是發現它

像嘴

吐血

我對傷口更深的恐懼

是露骨的傷口

呲出了

它的牙

我的周身傷口遍布

發出了笑聲

唱出了歌

1995

十萬個為什麼之一

當征服者把我們征服之後

在外星人的廚房裏

你被做成了熏腸

我被做成了香腸

為什麼會這樣?而不是

我被做成了熏腸

你被做成了香腸

我的疑惑充滿根據

香腸他們一天要吃六根

熏腸他們六天才吃一根

我蒙冤的靈魂在天發問

為什麼——?

為什麼——?

1995

二十世紀的開始

一隻孩子的

凍皴的

小手

將一塊

老舊的

金殼懷表

置於當鋪的

桌麵

在大雪紛飛的

冬天午夜

三秒鍾後

它被拿走

被一隻

瘦骨嶙峋的

大手

那精準的懷表

指針轉眼

跳過的

三秒鍾

這個過程

是一個結束

和一個開始

1995

神已來到我的房間

我聽到了一絲響動

神已來到我的房間

四處尋他不見

我的神聖感

有點不耐煩

這是大白天

廁所裏的燈大亮

成全了我的發現

那神端坐於馬桶之上

挺舒服的模樣

不舒服的是我這人

1995

一個嬰兒在夢中

一個嬰兒在夢中

露出了微笑

夢見一百隻乳房

在他眼前晃

一模一樣的

一百隻乳房

高掛在他的

母親胸前

不似我

同樣地夢見

一百隻乳房卻分屬於

五十名婦女

這個夢躺在

那個夢身旁

父親躺在

兒子身旁

1995

聊天

坐在我對麵

正跟我聊天的人

突然走神了

他一定是看到了

更有意思的東西

或僅是一閃念

坐在我對麵

正跟我聊天的人

突然走神了

為我侃侃而談的

一席話製造出空白

像詩中的分行

坐在我對麵

正跟我聊天的人

突然走神了

促成我的飛躍

剛才我是在蒙古草原

現在正腳踩火星的表麵

1996

京劇晚會

鑼一敲

出來一個男人

咿咿呀呀學女人

拿著手絹

學女人哭的樣子

我早有所聞

學得最像的那人

就是這行的大師

我睡著以前

見一些老家夥閉著眼

頭朝後仰去

口中念念有詞

我想他們也想學女人

我睡著的時候

聽見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