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過中天,一星鬥。
萬籟俱寂中,城鎮裏那些矮小寒酸的小屋都在黑暗中靜默著。走在夜拿騷這條星下明暗的土上,德克幫人心裏都湧動著無法描述的各種雜情緒。那是滿滿一大盆把濃濃的興奮、彩色的憧憬、和朦朧的希望攪拌在一起,又淋上了點隱隱的擔憂調味的“塞樂曼”。
傻瓜總督和老德克都囑咐過,這事在外麵要到隻字不提,絕對密!於是這幫興奮的情緒漲滿了胸膛卻又無處宣泄的孩子們,就隻能在上不時興奮地相互推搡一下,或是壓嗓子小聲笑鬧幾句。
沒有希望的日子就像是塊墓地,無論有多少墓碑立於其間,都永遠是一片黑白色調的死寂。
沒有憧憬的人生就像不許減刑的無,無論未來還有多少日夜要在煎熬中去,都已沒了生趣和意義。
無論誰,當他走在人生中最幹燥荒涼的沙漠裏時,總會格外渴望這條“希望”的甘甜泉水;這縷“憧憬”的彩色陽。
人生最純粹的幸福,其實就出現在這種“一切還沒擁有將擁有”和“一切尚未好將好”的時刻。因為這種憧憬的暈渲染過的擁有和好,通會比你未來正的擁有多,比你未來正的好。
英鎊?好吧不想那麼多,就沒替傻瓜總督找到人吧,兩英鎊?那也是多大一筆錢哪?大富大貴不至於,起碼個葫蘆娃的生就不是問題了。況……萬一能賺到那英鎊呢?我的天哪!不敢想不敢想了……
這一夜,榮兵道大夥都沒睡好。
第二天上午,老德克還是不大心,發螺絲和貝格陪榮兵一起去的,兩人就守在總督府外麵等著。
快到中午的時候,三人興衝衝地從總督府來了。榮兵把老神棍給的41英鎊的各色金銀幣給了梅裏爾,螺絲把老神棍送給德克的兩瓶雪莉白葡萄酒給了他。
老德克拿起其中一瓶,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了一下古樸的酒瓶上泛黃的標簽,抬頭環顧大家:“誰認識班牙文?”
梅裏爾點點頭,過酒瓶仔細地看著標簽讀了出來:“赫雷斯鎮伊斯比利都修道院釀——1686年……”
老德克咧嘴笑了:“喲?是難得一見的好東呢!這冒牌總督實處處透著邪門。要照這麼看,這咱們賭中的可能性或許就不小啊?”
他又轉頭問:“羅賓,計劃他都告訴你了吧?現在說說,咱們一起琢磨琢磨。”
榮兵點點頭,又搖搖頭,理了一下開口了:“說了不少呢,有些話我沒聽懂也懶得聽!總之還是那副神逼叨叨的煩人勁兒,我就懶得和你們學了。對了,他居然還在給我錢的時候,想把昨天那塊大金幣要去,神經病吧他?我直拒了!嗯,就我的理解吧,他要咱們幹的兒就跟綁票差不多,就是找到一個‘達•皮茲’的人,把他弄來。這個皮茲是老神棍1703年在褲鎖島蹲監獄時的同槽子獄友。”
“那個皮茲他們是個團夥吧?幾個人?都是啥人?”
“老神棍說,一仨人,都是不入的江湖小混混和騙子。這三個家夥成立了一個組合,江湖上道的人都他們‘缺德三人組’。”
1714年10月22號上午,豔陽當,水湛藍,白鳥飛旋……
拿騷港東口的這條水道,那個“波礁”的矮沙堤幾乎一切為二。吃水8英尺以上的船都沒法通過這片淺沙洲水道。此刻,一條“凱瑟琳號”的佩利亞加輕舟(periaguaoe)緩緩駛出了這片淺水灣區後,梯形的雙帆開始鼓脹著吃風,船猛然提了起來,歡暢地向著藍綠分的天盡頭破浪狂奔!
從4月19號在“疑似怕鳥啦”島出事到現在,夥伴的危、破產的窘境、前途的迷茫、加上連綿的陰雨壓抑了年的德克幫的孩子們,此刻的臉上終於都如此刻的天一樣晴朗了起來。大夥兒紮堆兒擠在船頭嘻嘻哈哈地嬉鬧著,撲麵而來的風吹亂了頭發,享著熱帶燙人的陽灼烤臉頰時那種醺醺然的覺……
在來碼頭的上,老德克婉拒了霍尼戈的挽留。他也延續了一貫自尊的行事作風,那兩瓶昂貴的雪莉年份酒,一瓶留給了霍尼戈,作為這些天在飛幫蹭吃蹭喝蹭房費的報答。一瓶送給了這條“凱瑟琳”號的小船主——查爾斯•葉芝(CharlesYeats),就是這趟從拿騷到大伊納瓜島的船費吧。
瞧葉芝這小盜歲數不大,卻是個極為豪爽仗義的小夥子,要給他船費他堅決不要。但這瓶酒可是讓他立馬就兩眼!他把酒瓶抱在懷裏,機警地躲過了老霍尼戈笑嘻嘻地伸來的魔爪,身手靈巧地躥船上,小心翼翼地把這瓶酒在狹小的艙室裏用毯子包好。聽他說了,這瓶酒是要送給他姐姐的,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
太陽的餘暉也終於燃盡在天盡頭的時候,風慢慢小了下來。“凱瑟琳”也適時地帆減,船上的人開始吃晚餐了。小葉芝帶著仨夥計加上德克幫,十一個人團團擠坐在小艙室裏的地板上,說說笑笑地分享著木薯餅、幹奶酪、鹹魚和洋蔥。
聊天中榮兵道,小葉芝是個“克裏奧爾人”(Criollo)。克裏奧爾人最初是出生在洲這邊的班牙和葡萄牙白人,但現在已經包括了所有在洲出生的歐洲白人。
“葉芝生,我所,印度這邊的克裏奧爾人大多都有父輩傳承的土地甚至莊園。你怎麼卻幹起這刀口舔血的計來了?”老德克拈起一片洋蔥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問小葉芝。
“不是所有克裏奧爾人都有那份幸運啊,我的大叔!因為我的身上淌著的是悲壯的愛爾蘭之血。在小時候,我的母親就經抹著眼淚對我和我姐這麼說……”
“我的外公外婆說都曾擁有顯赫的家和幸福的年少時,但一切的好,都英格蘭那個畜生——那個親手製了1649年‘德羅赫達大屠殺’的屠夫給撕碎了!我外公外婆雖然僥幸了下來,卻這些無恥的英格蘭盜後賣到了巴巴多斯,曾經很幸福的貴族,就這樣成了最悲慘的奴隸!不,比那悲慘!他們‘人畜’!因為他們的身份甚至比黑奴卑賤!”
在人的諸情之中,“恩”顯然是最微弱的,甚至可能會微弱到隻有短短三秒。而“仇恨”卻是最大的,甚至會大到綿延三年!就像榮兵道的那樣,使三年之後,此刻小葉芝胸中的那團烈火,依然在那些愛爾蘭人的心中“嗶剝”地燃燒著!
沉浸在仇恨中的小葉芝像是猛然意識到了麼,他有點不好意地解釋:“德克大叔,羅斯,切裏,實在抱歉,說著說著就忘了你們的身份了。我並不是說所有的英格蘭人都……”
老德克搖了搖頭:“葉芝生,這有麼可抱歉的?那家夥使在我們英格蘭人嘴裏,也絕不會比你說的好聽些。嘁!一個忘恩負義的弑君者和狗膽包天的野心陰謀家罷了!”
切裏口道:“對呀,說還是個騙子!把國王死自己當上了‘護國主’,居然還傳給他兒子?這臭不要逼臉的!”
螺絲腿兒也附和:“沒錯,我聽人們都說,他嘴裏喊著‘快來反獨裁呀’!騙大家賣命把他送上了護國主寶座,然後扭臉就解散了議會還把全國劃成十來個軍區,這逼簡直比啥國王都麼獨裁吧?”
小葉芝聽到這些話似乎舒服了不少。他吩咐夥計趕快去拿兩瓶朗姆酒來,自己著說:“我姐姐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聽說過,那個雜碎在我們愛爾蘭過的事,和他對愛爾蘭人的欺騙、賄賂、挑拔、威嚇、屠殺……簡直可以說是人靈魂醜惡到極致的典範了!”
“血腥的‘德羅赫達大屠殺’,他輕描淡寫地說成是‘上帝對野蠻壞蛋的正義判決’……”
“血洗‘韋克伍德’之後,他居然還虛偽到極點地說:‘我不忍這塊地方遭此劫難。但顯然上帝和我的想法不盡相同,所以是上帝對這些愛爾蘭人的命運出了公正的排……’”
“我姐姐還告訴我,這個臭不要臉的逼玩意兒事後還為他這些血腥的暴行狡辯,竟敢編和抵賴說,他這些都是為了報八年前愛爾蘭人在‘阿爾斯’屠殺了三萬新徒。哈哈!你們還見過比這臭氓的嘴臉嗎?因為他說的那曆壓就是瞎編的,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