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我小學讀的是一個教改試驗班，增大了作文訓練，班上同學大都發表過作文，都想當作家。十歲起，我就確定要當作家，不憚於表露出來，母親總是應和，相信我一定能當上。我一直認為母親真就看出來，我必是作家。
母親也是我遇到的神經最大條的人。她在縣煙草公司原煙股當經理，很長一段時間，本職工作就是去各地煙廠收賬。單位的男同事去收賬，橫眉豎目和對方吵鬧，沒有要到錢，铩羽而歸。母親總是和一個姓滕的女同事搭伴，去到某家煙廠守貨款，到財務室一守幾個月，不吵不鬧，有事還主動打打下手，一來二去，對方有錢優先還給她。母親喜歡講這些事，但她不會講自己吃了多少白眼，聽了多少冷嘲。沒人能讓我母親生氣，她一米五的個頭，卻是要賬好手，靠的是她眼裏沒有壞人。麵對每一個人，母親從未流露出輕慢或譏誚的眼神，開幾句玩笑，都是拐著彎誇人家。她善於和人溝通，我多次見到，有人咆哮著找上門來，半小時後，母親和對方促膝而談，談著談著，隻有母親嘴皮飛動，對方頻頻點頭。有時候，我懷疑母親很享受馴服一隻隻野獸的過程。我外公脾氣極為暴躁，是公認的事實。到了晚年，外公一天都離不開他的女兒，我的母親。隻有母親在，才能一次次讓外公停止咆哮，恢複平靜。有時候，我覺得外公也是母親的一個孩子。
一九九六年，我讀補習班，厭學情緒日增，發展成為神經衰弱，經常好幾天睡不著。我跟母親說，我不讀書了，就呆在家裏寫作。我會成為一名作家。母親說，你想清楚了，也行。見我成天陷入焦慮，母親就請了假，陪我在小城中隨意地走走。那是四月，乍暖還寒，隨時下雨，我和母親一人撐一把傘，走在小城密密麻麻的巷道，聽她講以前的事情。她主要是憶苦思甜，她認為這可以緩解我的焦慮。很奇怪地，當我回憶過去的事，和母親漫步小巷的那幾天，正因為有焦慮的心情時刻相伴，反而醞釀成特別牢固的記憶。我至今認為，生活從未像那幾天一樣地真實過。一周以後，神衰的症狀消褪不少，我又去補習。後來照樣是落榜，但我心底沒有任何失落。後來混了個大專文憑，沒有分到工作，幫親戚幹了幾年活，就窩在家裏寫小說，一年能有個把短篇上正式刊物。母親很高興，經常把我發表的雜誌（大都是內刊）拿給朋友看，換取她們有些勉強的讚許。
現在，有人給我做訪談，經常會問自由撰稿那幾年的經曆，問我是如何堅持的。其實那是我異常安靜和滿足的幾年，沒有太多想法，完全地投入寫小說。完全地投入，現已是不會再有的美妙狀態。而且，決定寫作時，我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別餓死。有母親在，我餓不死，這問題便好解決。在母親的溺愛下，我也學會了溺愛，比如閱讀，比如寫作。除了自己的溺愛，別的都無足輕重。
同時，我小學讀的是一個教改試驗班，增大了作文訓練，班上同學大都發表過作文，都想當作家。十歲起，我就確定要當作家，不憚於表露出來，母親總是應和，相信我一定能當上。我一直認為母親真就看出來，我必是作家。
母親也是我遇到的神經最大條的人。她在縣煙草公司原煙股當經理，很長一段時間，本職工作就是去各地煙廠收賬。單位的男同事去收賬，橫眉豎目和對方吵鬧，沒有要到錢，铩羽而歸。母親總是和一個姓滕的女同事搭伴，去到某家煙廠守貨款，到財務室一守幾個月，不吵不鬧，有事還主動打打下手，一來二去，對方有錢優先還給她。母親喜歡講這些事，但她不會講自己吃了多少白眼，聽了多少冷嘲。沒人能讓我母親生氣，她一米五的個頭，卻是要賬好手，靠的是她眼裏沒有壞人。麵對每一個人，母親從未流露出輕慢或譏誚的眼神，開幾句玩笑，都是拐著彎誇人家。她善於和人溝通，我多次見到，有人咆哮著找上門來，半小時後，母親和對方促膝而談，談著談著，隻有母親嘴皮飛動，對方頻頻點頭。有時候，我懷疑母親很享受馴服一隻隻野獸的過程。我外公脾氣極為暴躁，是公認的事實。到了晚年，外公一天都離不開他的女兒，我的母親。隻有母親在，才能一次次讓外公停止咆哮，恢複平靜。有時候，我覺得外公也是母親的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