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紹興老酒已經不少了,花鏡姿現在打開了第二壺;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剛才的一壺隻不過是開胃菜而已,第二壺才能品出滋味。
不虧是花鏡姿,也隻有他才能如此飲酒。
如果說花鏡姿在喝酒的排名是天下第二的話,那麼沒人敢說是天下第一。
花鏡姿舉杯,豪飲。
他又打開了兩壇足足二十斤的女兒紅。
花鏡姿生怕不能喝醉。
酒壇空了,映照著今晚的月色。女兒紅的清純要勝過紹興老酒。
已是最後一壇女兒紅。
酒足足喝了兩種,兩壇三壺。
花鏡姿的眼神朦朧。
燈光也更朦朧。
樹影下月光撲扇。
花鏡姿摟著酒壇,嘴角的酒順著下顎灑在了衣襟。
他的臉色紅潤。
神態也變得很安詳
莎莎的聲音響起了。
夜空很黑,壓的很低。
整個小巷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暴雨。
九月。秋雨淒冷。
繁花已落盡,紅葉泣血。
寒霜傲立枝頭。暴雨侵襲著小巷裏
風雨打在小巷兩邊的牆上。
吹向草木,吹向屹立的房屋。
黑夜給了花鏡姿朦朧的眼睛,電閃雷鳴他已看不清楚。
雨中,一樹秋葉都被嘀嗒嘀嗒地洗刷著。空氣裏帶來了清新,也帶來了秋日的離索。
花鏡姿坐在酒館裏看著窗外的暴雨,臉上變得僵硬起來。
長夜,孤燈,回廊。
回廊的燈影下,花鏡姿的刀放在回廊的石椅上;他的手裏有酒壺,他喝的很猛。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衣衫掩蓋不住他眼裏的傷痛。他的眼神裏的傷痛在燈影下化成一道耀眼的寒芒。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並且十分筆直。沒有人知道他在這雙手上下了多少工夫。
沒有人知道他的刀究竟有多快,因為看到的人都已經死了。他很注意保養自己的雙手,這雙手穩定迅疾。
燈昏如豆,他的酒已快喝盡。
花鏡姿望向回廊的盡頭,那裏是什麼,他沒有想,也不想去想。他已很疲倦。
在燈下,花鏡姿坐在石椅上靜靜等待。
他一向很有耐心。
燈下不知何時有了一片黑影。
忽然響起了一種蒼老的聲音:“很晚了。”
老人的衣服很整潔,隻是滿臉的皺紋很深。
花鏡姿道:“是的,已經很晚了。”
老人淡淡地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喝酒。”
花鏡姿悠悠道:“好!”
他說話很少拖泥帶水。
簡單明了豈非是最好的回答。
酒香在這裏徘徊了很久。
老人盯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道:“你知道我年輕時最喜歡喝什麼酒?”
花鏡姿道:“竹葉青?”
老人嗬嗬笑道:“不是,我最喜歡的酒是燒刀子。”
花鏡姿的酒喝到一半就咽了下去,道:“燒刀子?那種劣酒?”
老人道:“我隻喝燒刀子。”
花鏡姿道:“你年輕的脾氣一定很暴躁。”
老人道:“不錯,不過那已是很久的事情了。”
老人仿佛從花鏡姿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眼神堅毅,不屈不撓。任何人都無法忘記,那是夜一樣的深沉,海水般寧靜。
他拍了拍花鏡姿的肩膀,什麼話也沒有再說,挪動著緩慢的步子,消失在夜色裏。
回廊周圍還是那麼寂靜,死一般寂靜。
燈光已漸漸昏暗下去了。遠處無休無止的黑暗,有著種說不出的恐懼。
花鏡姿突然站了起來,一種已深入骨髓的不安和刺激,卻又帶著這逼人的冷傲。
他冷傲,也許是他敢於抗爭這個江湖,甚至敢對抗任何江湖勢力。
他抗爭的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江湖。
冷風吹過,淒涼蕭索。
樹蔭下的落葉成堆,花鏡姿踩在上麵感覺很鬆軟。他的走的很慢,整個人似乎都沒有踏在地麵上。纖細蒼白的手緊握著刀,隨時隨地都準備拔刀。他的目光環視著樹林,隻有凜冽的風,冷風幽幽吹過。
枯葉蕭蕭而落。
月光如水,天地間充滿了涼意。
花鏡姿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
夜。
午夜。
午夜漆黑。
花鏡姿行走在一條黑暗的小巷中。
他的手依然幹燥、穩定、修長。
他很少在午夜出門,但今天是一個例外。
小巷深處閃爍著微亮的燈光。
江湖的浪子最害怕什麼?浪子最害怕的是寂寞!
晚風蕭瑟.
夜晚的空氣涼了。
涼夜之中,天上的繁星,竟變得更加朦朧。
蒼穹下,花鏡姿的身影卻顯得更加孤傲冷漠。
他握刀的手更緊、更用力。
然而刀鋒,卻是那樣的銳利。不知刺傷了多少個人,也不知刺傷了花鏡姿多少回。
甚至,刺穿了他的心。
讓人分不清此時究竟是淒涼,還是孤獨。
此時風更冷,但花鏡姿的心卻開始溫暖,就如同情人緊貼在胸懷。因為嶄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一切也將重新開始。遇到這種愉快的事情,花鏡姿又忍不住想要喝酒,喝很多酒喝好酒。這種令人愉快的事情豈非正是喝酒的好時候?
孤燈即將燃盡,在大地破曉這一刻光亮減弱了。
天朦朧,朦朧的就像初戀情人細長的睫毛。
雨露遍布,古樹的影子被拉長,雨後的道路泥濘。
太陽開始笑,這寧靜的世界被驅散寒意。
花鏡姿依然握著刀。走在晨光灑滿的路上。
浪子的人生應該是什麼樣?是浪跡天涯嗎?
他並不清楚,他唯一能知道的隻是不停地往前走。
多少年後。一家酒樓裏說著當年的往事,究竟是誰對還是是錯已經說不清。隻有一個女人躲在牆角啜泣,她手裏的針線在顫抖。左思芯的心裏在說:他們是好人,不是壞人。可惜你們不知道,隻有我知道。
隻是花鏡姿的刀,類似他的刀仍在握在千千萬萬的年輕人手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