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牛肉也已變得幹硬,失去水潤。
鹵豆幹隻有豆幹淡淡的味道。
醬牛肉沒有切片,卻還是很好吃。最後的一頓飯,毫無滋味,機械的咀嚼,仿佛是初戀情人笨拙的舌頭。
米虎兒道:“你我好久不見,應該先幹一杯。”
花鏡姿慢慢道:“好。”
他們都知道一杯根本無法表述他們這麼久的懷念,也無法表達出他們之間的友情。
周千飛淡淡地道:“似乎這裏不該有我的存在。”
花鏡姿看著他道:“不錯。”
周千飛道:“可惜你們還沒有死,我還不能走。”
米虎兒道:“你一定不會離開這裏。”
周千飛仍然隔著一張桌子,穩穩坐在這間小攤子的一個角落。
他笑道:“我不會輕易的認輸。”
天空晴朗。
正午已到,更熱。光線明亮,微風習習。
大地仿佛已在冬日的陽光下沉睡。
在飯桌上擺滿酒菜。
枯樹下的殘葉被風卷起,飄舞在路邊攤的屋上。
泥土地上灰塵亂飛,灰暗的猶如死人的麵容。
花鏡姿望著桌上的酒壺一言不發,心裏歎了口氣:這次強烈的感覺不是恐懼,而是悵惋往事留下的無盡遺憾,但是我不是希望如此嗎?
所以花鏡姿立刻原諒了自己,原諒自己豈非總是比原諒別人容易?
往事,破碎,此時,徒有哀傷。
米虎兒笑得很勉強,道:“我們為什麼要浪費一次可以喝酒的機會?”
花鏡姿會意的點了點頭,輕輕把垂在眼前的幾縷頭發撩到頭上。
周千飛訕笑道:“果然友情深重。”
花鏡姿道:“你不懂友情,所以你也不懂得喝酒。”
沙塵已定。
火爐裏有了熊熊火焰。
酒香,桌上酒香。
米虎兒道:“很久沒有喝到這麼香的酒了,也好久沒和好朋友一起喝酒了。”
花鏡姿慢慢道:“今天喝酒一定要慢喝,喝出往事的味道!”
屋外有緩緩的冬風,風很暖,甚至可以說熾熱。
但在這不大的屋內,卻絕不會讓人想到熾熱兩個字。
這裏充斥著悲傷和淒涼。整顆心都是極其冰冷的。
在這一間不大的屋子裏,它沒有華麗的裝飾,卻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適。因為每一樣東西看得出都經過風霜的洗禮。每一樣都有屬於它的故事。最親切的裝飾。
桌上隻有一瓶酒在飄著香味。
一張桌子上擺著兩隻杯子,有著這世上最溫馨的酒杯和最淒涼的酒。
此刻所有的情緒都抵不過這一杯淺淺的酒。
整間屋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這瓶酒。
淺棕色的桌子已經因為使用的太久而發白,表麵油膩而光滑。輕輕拭過,露出本色。仿佛一個許久不曾楚門的人忽然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當然,還有人,兩個人坐在桌前。
一個是花鏡姿,一個是米虎兒。
他們已經擺好了酒杯。
酒味香醇而清冽,但酒杯之內咫尺之間空白而輕盈,這豈非人類的迷茫孤寂?
周千飛的手放在桌上,細長的腿用力地踏著土地,十指扭曲的戳在桌子上,表情冷酷的就像野獸。
一個豪邁淒愴的米虎兒和一個憂愁哀傷的花鏡姿,他們在一起能做些什麼呢?
碰杯之聲不絕於耳。
黃昏又到了,花鏡姿一隻手舉杯,慢慢的喝著酒。比夕陽還慢,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在品味夕陽。他喝酒也不是為了喝酒,他隻是在找一個悲壯離別。
多美的黃昏,多美的人。仿佛隻有充滿悲情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就像隻有體味過傷情的人才是懂情的人。
米虎兒喝酒的動作很奇怪,喝一口酒,挪動兩次酒杯。
然而,最終他還是要把酒喝下去。
酒,很清很純。卻帶著對生命的一絲苦味。
米虎兒握了握懷中的匕首,依然鋒利,依然充滿著光澤,充滿著愛。
他並不喜歡匕首,也不喜歡倒在他匕首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