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在毀滅我們本來追求的美好(2 / 2)

五彩繽紛的語言泡沫淹沒了我們的莊嚴的思想與純真的情感。我們在輕鬆搞笑的調侃中,失去了某些應該有的神聖與敬畏。幹脆說,我們賴以娛樂的網絡正在毀滅我們本來追求的美好。正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一書中說:“奧威爾害怕的是那些強行禁書的人,赫胥黎擔心的是失去任何禁書的理由,因為再也沒有人願意讀書;奧威爾害怕的是那些剝奪我們信息的人,赫胥黎擔心的是人們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變得被動和自私;奧威爾害怕的是真理被隱瞞,赫胥黎擔心的是真理被淹沒在無聊煩瑣的世事中;奧威爾害怕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受製文化,赫胥黎擔心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充滿感官刺激、欲望和無規則遊戲的庸俗文化。正如赫胥黎在《重訪美麗新世界》裏提到的,那些隨時準備反抗獨裁的自由意誌論者和唯理論者‘完全忽視了人們對於娛樂的無盡欲望’。在《一九八四年》中,人們受製於痛苦,而在《美麗新世界》中,人們由於享樂失去了自由。簡而言之,奧威爾擔心我們憎恨的東西會毀掉我們,而赫胥黎擔心的是,我們將毀於我們熱愛的東西。”尼爾·波茲曼20多年前寫的這段話,當然不是針對今天網絡粗鄙語言的,但我讀著卻很自然地想到了中國的今天,古老而典雅的漢語正在被“牛逼”與“屌絲”追殺得無路可逃,瀕臨絕境。——也許我言重了,但沉重的現實讓我無法不悲觀。

有朋友說:“官方語言無權替代更無權逼迫強奸民間語言。”甚至還有朋友說:“如果動用文化權力壓製民間語言包括網絡流行語的傳播,這不但有悖民主自由的理念,而且是赤裸裸的文化專製。”我不同意這種說法。第一,我批評的隻是粗鄙的語言形式,而非具體詞彙所表達的內容。雖然語言形式總是和一定的內容相聯係,但畢竟不直接絕對等同於語言內容。同一個意思,所能選擇的詞並非唯一。我的意思是,在表達某種思想情感的時候,最好避開不雅詞彙。第二,不能把民間語言與粗鄙語言畫等號。民間語言其實並不全是鄙陋不堪的,正如所謂“官方語言”未必都純潔高雅一樣。第三,對網絡語言的流行我不一概反對,諸如“顏值”“點讚”“高大上”“你懂的”“也是醉了”“嚇死寶寶了”等等,或簡潔或幽默或含蓄,豐富了語言表達,不也挺好嗎?完全可以廣泛使用。

還想強調的是,我這裏隻說的是語言形式,不涉及言者要表達的思想感情。當然,二者顯然不能截然絕對分開,如果要仔細從學術上去探討,這篇文章將沒完沒了,我隻是大體這麼說說。如果把粗鄙語言等同於民間語言,把高雅語言等同於官方語言,隻要粗鄙的語言便是“民間”的,隻要高雅的語言便是“官方”的,進而上升到“民主”與“專製”的“政治高度”,這是不是典型的“上綱上線”或“站隊思維”呢?

當然,語言的流行與淘汰是一個很大的話題而且很學術,我不可能在這篇幅有限的短文裏深入探討;我也沒那個使命更沒那個能力“扭轉乾坤”,讓這些粗鄙語言一夜之間在生活中消失。

其實,“粗鄙”這個概念也是含混不清的,誰能界定什麼是“粗鄙”?的確要警惕強權以“純潔語言”為由實施語言專製。但我這篇文章所說的“粗鄙語言”特指赤裸裸直指男女生殖器的不雅詞彙,這些詞彙在公共場合日常生活中廣泛運用,我還是認為不妥。當然,如果這些赤裸裸的不雅詞彙在私人場合彼此開玩笑說說,也無傷大雅,因為這並不妨礙任何人,更不會產生任何社會不良影響。然而在正式的媒體上,在課堂上,在公共場合,我覺得還是不說為好。

我反對粗鄙語言在公共場合流行,也隻是我個人的觀點,沒有半點文化權力在手的我,即使想“壓製”誰也無計可施。但是,我是教師,而且是語文教師。我覺得我能做到的是:第一,我不說這些詞;第二,讓我的學生也不說這些詞。請別給我說什麼“社會環境就這樣,學校和教師潔身自好有什麼用”,守住我們的課堂與校園,如士兵保衛城堡一樣,自然而神聖。理由我不用多說,對於教育而言,沒有教師的優雅,就沒有學生的優雅,而沒有學生的優雅,就沒有未來中國的優雅。更不用“論證”為什麼社會生活中的一些話教師就是不能說!——對於一個學校來說,教師不說髒話,還需要論證嗎?

2016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