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教授是先生,小學老師更是先生(1 / 2)

1917年春,葉聖陶到蘇州水鄉古鎮甪直任教,在這裏,他和其他老師一起自編各種課本,創辦生生農場、利群書店、博覽室,造禮堂,建戲台,開同樂會、懇親會,輔導學生自編自演話劇,組織學生遠足旅行。那幾年,他充滿了希望、快樂。並不是物質上的豐裕(在學生的記憶中,當時他的薪金不多,布衣布鞋,粗茶淡飯),而是精神上的富足、創造的可能給他帶來滿足,這是任何有形的報酬都無法替代的。五四運動時,我們看到他代表當地小學老師發表的罷課宣言,那種自信,那種身居偏遠小鎮、心懷天下的心胸,都讓我們看到那個時代小學老師的精神狀態,與時代同步的職業自信,播撒文明種子的知識莊嚴,在基礎教育中自覺的創造樂趣。這裏並不是他的故鄉,卻勝似他的故鄉,他臨終前留下遺言要埋骨於此,可見他對這一段生活的珍視。

如果說錢穆、葉聖陶他們以後成為各自領域的名家,乃是小學先生中的特例,不具有普遍性,我想起一些以小學老師終其一生、默默無聞的名字,比如王人駒1946年為浙江永嘉縣的永昌小學校長,把訓導主任改為生活導師,音樂課可唱古怪歌,國文教科書不用國民政府規定的“國定本”,而用開明書店的《少年語文讀本》,當然當局也沒有為難他。

劉百川1929年到1931年在江蘇東海中學附屬小學做校長,留下了一本《一個小學校長的日記》,關於那個時代小學的活的記錄,那些樸素、簡潔甚至零碎的對教育的思考,六七十年後打動了江蘇南通的一個中學校長淩宗偉,“點點滴滴,細細碎碎,但處處閃爍著教育的智慧,浸透著對教育的理想,更有教育的實踐”,並通過他感動了年輕的85後教育工作者陳文芳,也觸動了重慶冉家壩小學的楊乾敏校長和羅美莉。

王人駒、劉百川隻是民國的小學老師,普通、平凡,沒有驕人的業績,也無顯赫的名聲,但毫無疑問,做他們的學生是幸福的,他們真正當得起“先生”這個稱呼。教育,教育,教書育人,我們今天常常重視前者,忽略後者,其實,“育”是重心,哺育、養育、涵育……都是有生命的,教育的生命來自這個“育”字,小學講台傳承的不過是最基礎、最淺顯的常識,無甚高深之處,在問學的路上不過是起點,在育人這一點上,卻是一個奠定根基的階段。葉聖陶相信教育是一項“高尚的,神聖的”事業,認為小學教育的價值在於打定小學生一輩子明確的人生觀的根基,不單純是書本知識的授受。如何將文明的火把交在一代代孩子手中,如何讓他們從一開始就踏上一條人格健全的道路,如何啟發他們天賦中最有創造力的部分,如何激活他們的想象力,如何讓他們發現自己、認識自己,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小學老師,取決於他們誠懇而真實的思考,取決於他們對自己職業倫理的守護,取決於他們對人的尊嚴、自由的信奉。何況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小學提供的文明訓練將成為一生的基礎,小學老師更承擔著培養人、塑造人的重任。與大學教授相比,也許他們的責任更重,恢複他們的職業自信、人格尊嚴,複蘇一代老師的責任感,是這個時代和未來仍要麵對的命題。我想起汪曾祺的小說《徙》的最後,高老師早已死了,當年的小學生還在唱他寫的校歌,“墓草萋萋,落照黃昏,歌聲猶在,斯人邈矣”。

1917年春,葉聖陶到蘇州水鄉古鎮甪直任教,在這裏,他和其他老師一起自編各種課本,創辦生生農場、利群書店、博覽室,造禮堂,建戲台,開同樂會、懇親會,輔導學生自編自演話劇,組織學生遠足旅行。那幾年,他充滿了希望、快樂。並不是物質上的豐裕(在學生的記憶中,當時他的薪金不多,布衣布鞋,粗茶淡飯),而是精神上的富足、創造的可能給他帶來滿足,這是任何有形的報酬都無法替代的。五四運動時,我們看到他代表當地小學老師發表的罷課宣言,那種自信,那種身居偏遠小鎮、心懷天下的心胸,都讓我們看到那個時代小學老師的精神狀態,與時代同步的職業自信,播撒文明種子的知識莊嚴,在基礎教育中自覺的創造樂趣。這裏並不是他的故鄉,卻勝似他的故鄉,他臨終前留下遺言要埋骨於此,可見他對這一段生活的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