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信裏,劉文典除了與友人討論戰事和未來局勢的發展變化,還經常調侃昆明的“跑警報”。雖說經常提起,卻不怎麼訴說自己對陳寅恪的敬重,對那次的“跑警報”事件,也是寥寥數語就帶過了。
劉文典的“驕狂”,大抵是分時候的,麵對陳寅恪時,他便沒了脾氣。他對人對事,不矯揉造作,認為陳寅恪值得自己如此,便不多說一句,隻安心做自己認為在理的事,這種率真和坦蕩,是他身上最鮮亮的閃光點,其實是勝之於其“狂”的。尤其是在戰亂之時,則更顯彌足珍貴。
那時,同為文人,很多人失了節,充當走狗,替人賣命,可劉文典還是那個讀書人,不曾變過,隻顧安心做學問,且時常鍛煉——“跑警報”。
劉文典任教西南聯大期間,曾有過焦慮和害怕,甚至住在了很遠的地方,鮮有人知道。追溯緣由,一方麵是為了躲避追捕,一方麵可能他自北平逃到西南聯大之時,已在路上流亡了兩個月之久,渾身灰塵,簡直不像文人了。是時,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一襲破布長衫,身上還汙漬斑斑,肩上背著的破布包已是他的全部家當。這樣的狀態,讓他的自尊心受到“拷問”——這副尊榮,還能為人之師?
幸而,這般落魄之態是不入眾多學生眼目的,而不拘一格的他,也不見得真要華服加身才去授業解惑,大抵,是他那一瞬間的柔軟,在他內心深處泛起了令其終生不忘的漣漪。
當開始了在西南聯大教書的光景時,他還在課上對學生們打趣道,“我的書籍都丟了,資料也沒有了,隻好把腦子裏的東西都給你們了。”三言兩語,便撇清了與俗物的關係。
那時的他多次搬家,幾經顛沛,最後在市郊官渡下榻。官渡位於昆明東南郊,是重要的曆史景觀。劉文典的住所,離學校較遠,每次上課他都須步行幾小時才可到校,正如他在寫給梅貽琦的信中所言:“自千年寓所被炸,避居鄉村,每次入城,徒行數裏,苦況尤非楮墨之所能詳。”
盡管路遙,劉文典卻未因此缺過一堂課,他說:“國難當頭,寧可被飛機炸死,也不能缺課。”
老年的劉文典,脾氣也還是這樣,沒有課上是萬萬不行的。新中國成立後,他年事漸高,學校為了減輕他的負擔,讓其能集中精力進行學術研究,一度撤掉了他的課,這遭到了他的強烈反對。他堅持要上課,並聲色俱厲地對人說:“教授怎能不教書?不教書就是失職!”
一日為師者,終生授教。“不教書就是失職!”劉文典一生耿直、純良,擲地有聲之詞,也讓這個“狂人”身上多了一份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