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嬸，我這次回來想把她帶過去！”
“怎麼個帶法？”
“把她的糧戶關係都轉過去，然後再想辦法找我們的孩子。”
茂嬸拍著腿說：“哎呀！老天有眼！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天坐在這街上看蘭蘭那副景況，心裏真難受！年紀大了愛莫能助啊！”
“茂嬸，你能不能把蘭蘭叫進來，咱們一同吃個飯。”
“咋不行！你等著，我去叫！”茂兒妻說著出去了。
生根說：“服務員，再加一碗飯，等人來了再上！”
蘭蘭侃侃而談：“瓦子街戰役打得激烈，槍聲像炒豆子，啪啪啪……我和青葉參加戰地救護，一陣機槍掃射過後，我們去救一名受傷的戰士，他雙手捂著臉喊：我的眼！我的一隻眼看不見了……”人們都聚精會神聽著。
茂兒妻豁開人群說：“讓開！讓開！快散吧！我們的老革命今天不講啦！她有重要接待任務！”，說著，拉住蘭蘭的手，“大侄女，走！老天睜眼啦！苦盡甜來啦！你這疙瘩屎，真讓人操心！”
“放開！放開！你拉我幹啥？”蘭蘭掙脫手說，“子彈把人眼打瞎了這麼嚴重的事不該對他們講講！”
“快走！講那些淡話幹什麼？真是老狗記起陳幹屎，現在的人那管那些！你就是說你把腦袋掉了，他還說你汙染環境呢！”茂兒妻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進全聚德餐廳。
蘭蘭詫異地盯著雙牛看。雙牛說：“蘭蘭，我是雙牛，你不認識啦？”
蘭蘭搖頭。茂兒妻大聲說：“他是新疆軍區來的大首長賈生根同誌！”
“球毛！”蘭蘭手一掄大聲說，“我管他什麼賈生根真生根，他官大與我球事！我見過毛主席他見過沒有？”
“沒有！沒有！好我的小祖宗，”茂兒妻把她按到座上，“吃飯！吃飯！先用熱飯捂住你這張臭嘴。”
蘭蘭把桌子一拍站起來要走：“不吃！他大官不找那官大的，找我幹什麼？”
茂兒妻拉住她說：“好先人哩！他是雙牛，專門回來接你來了，你真的就認不得他了嗎？”
“我管他牛球、驢球，老娘就不吃這一斛！”
生根尷尬地說：“茂嬸，看來她一時半會清醒不過來，我在大華旅社208訂了房，一會兒把她領到屋子內我和她單獨談談看怎麼樣？”
“行麼！讓我先哄的讓她把飯吃了。”茂兒妻轉臉說，“蘭蘭，這是我侄兒從部隊上回來了，我請他吃飯就把你叫來了，你看得起我就吃！看不起我就滾！”
“是茂嬸的飯我就吃！”蘭蘭說著，低頭狼吞虎咽地吃飯。
茂兒妻小聲說：“她對過去的事記憶猶新，可你正經問她話，她卻所答非所問。一提起首長、紅衛兵什麼的就犯癲！看來你要讓她記起你，你還須扮演過去的角色。”
生根朝自身看看說：“你是說我這身裝束？”
“對！看到你這身裝束，她不大可能接受你！”
“那我到哪兒去找我過去的衣服呢？”
蘭蘭已扒完了飯，把筷子一摔：“我還要吃！”
生根剛要叫飯，茂兒妻擋住他大聲說：“服務員，再給我姪女來一碗雞絲餛飩。”服務員進來給蘭蘭換上飯，蘭蘭又自顧自低頭吃起來。茂嬸說，“那年敵人追你，你到我家換了身衣服走了，你那衣服我還保存著。”
生根欣喜地說：“是嗎！茂嬸真是細心人！好，那我派司機載你去取。”
蘭蘭吃完飯，伸胳膊展腰打喝哎，睡意矇矓地說：“雙牛不知死哪裏去了！”
“看！飯後瞌睡上來了！”生根把鑰匙給了茂兒妻，讓她先領她到旅社房間休息。茂兒妻拉了蘭蘭一把說，“走！今天咱不在街上睡了，找一個安樂窩舒服地躺一覺。”
夜，生根換上當年的衣服來到大華旅社208房間，儼然當年的雙牛回來了。蘭蘭橫躺在床上，腳吊在床沿下。麵容憔悴、倦怠。
生根給她蓋好被子，打來熱水，坐在小凳上給她洗腳，心裏說，蘭蘭，我有罪於你，不管你醒悟不醒悟，我都要贖一回罪！燈光搖曳著悠悠歲月，往事一幕幕映上腦際。
河西村打麥場——
蘭蘭、雙牛、子善等在玩跳房房。蘭蘭“雙牛哥，雙牛哥”叫聲清脆，跳姿活潑……
黃河灘——
雙牛緊緊抱著蘭蘭，兩個人在馬藺叢內翻過來滾過去，互相撫摸著，親吻著……
朗孟驛蘭蘭屋——
蘭蘭噙淚顫聲說：“雙牛哥，夜內回來你就敲這個窗……”
蘭蘭的腳動了一下，他忙給她擦幹腳挪上床蓋好。倒了洗腳水又擰了個熱毛巾給她擦臉。蘭蘭擺了下頭矇矇矓矓說：“少騷情！睡下炕上去！”
雙牛搖著她說：“我是雙牛，蘭蘭。”
“什麼牛球司令！不是老子，早把你槍斃了！”蘭蘭轉了個身又嚕嚕嚕打著鼾睡去。
雙牛茫然不知所措，靠牆半臥，心想，她是恨我！還是真的認不出我來了？
蘭蘭突然坐起來，揉著眼說：“我這是在哪兒？怎麼把我弄這兒來了？快把我送回去！”
雙牛扳住她的肩說：“蘭蘭，我是雙牛，你好好看看！”
蘭蘭怔怔地望著他，有好多熟悉的麵影在眼前閃現——雙牛、子善、郭輝、常德勝……心想，眼前這人似曾相識，又很模糊！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