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兒時朋友的信(2 / 2)

我每年春節都要回家過年,有時候五一、十一也回去;每次回去,都要往我們過去住的地方轉一轉;每次都要經過你從前的家門;每次我都自覺不自覺地往院裏看一看,希望看到院子裏的你。今年春節,初五的清晨,我又去了,馬路以西的平房,已經開始陸續扒了,西15棟隻有老田家還挺著,餘者人去房空,門窗皆無,屋裏唯餘亂磚碎瓦。據說開發商從黑龍江雇了十幾個地痞流氓手掄大棒驅打居民動遷。東15棟安然無恙,我記得你家西鄰是老信家,東鄰依次是老高家、老張家、老劉家、我們家、老邱家、馬家和高家,再往東就是大溝了。如果你哥大海往院子裏一站,那些流氓地痞是絕不敢貿然行事的。

在新年的爆竹聲中,我鑽進了103住宅西15棟曾是周家的屋子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察看了我們曾住過的一樣的房間,發現過去的房子是那麼的狹小和簡陋,可它是那麼的安穩和充實,我們從來也沒有嫌它矮嫌它擠嫌它亂。我拉了拉電燈開關的燈繩,哢噠一聲響,燈泡當然沒有亮。初五下午,我就帶女兒回沈陽了。我希望這不是跟它最後的告別。

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沈陽日報(不是晚報)當一名普普通通的副刊編輯,先後編輯了《萬泉》《書齋》《收藏》《本土》《往事》和《美術》等版,目前在編《曆史揭秘》和《曆史上的今天》。盡管世事在巨變,人情在大變,我的變化卻不算太大,我看跟過去沒有什麼兩樣。很多文學作品太虛假,文學中人太俗氣,而生活的豐富遠遠高於文學,但跟文字、文學打交道還是很有興味的事。或許太充實太積極太自信的人弄不成文學,這幾十年來我隻湊成了一本小書,過幾日我會郵寄給你,從中可以略知我這些年的情形。

我應在2024年退休,工作還剩十六年?我想退休後回綏中住,也算告老還鄉吧,不知到時能否真正實現。正月初四,在興城老家興隆寺屯的我大伯過八十四,我去了,還看了看我爺曾住的老宅和院子,聽說我老叔的兒子要把老宅賣了,我很想買下來留著,將來我回去住住。這個想法暫時被我爸否定了。我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呢?

我對目前的狀態,還算滿意。身體沒大毛病,生活比較舒適,工作不太緊張,買買菜,騎騎車,看看書,淘淘碟,聽聽古典音樂,沒有發展出別的愛好。隻是我的孩子個性太強,太天真,太任性,太嬌氣,我又不想削減甚至泯滅她的個性,這就要多操一點心多費一點勁兒了。你的女兒應長成大姑娘了,我上大學放寒假時到你家去,你還炕上炕下的直抱她呢。

沒想到這麼些年就這樣過來了,現在的一切跟我們少年時的理想,有很大的差距。現在的情形,用我們小學作文開頭時的常用語,可以說是“目前,全國形勢一片大好”。可是我們也出現了人欲橫流,通貨膨脹,經濟危機,賭博、吸毒、娼妓、腐敗、剝削、奢靡的現象都有了。昨晚做了個夢,地震了,我們都慌忙地從103住宅區的平房裏跑了出來,天還下著小雨,大家都躲到房後的那片菜地裏……

我一直想登一下三山,但一直也沒有機會,我們一定找個時間,一起登一次。我一向不缺乏對明天的永遠的向往和等待的耐心,我一直想寫一本書,是小說也是散文,時間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地點是綏中,書名都想好了,叫《白氣球》或《向日葵》。我一直覺得,我們這些“文化大革命”年代生人,不親自寫寫“文化大革命”歲月,真是太可惜了。

別不多寫。

此祝

全家好!

大輝

2008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