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我做泥塊,你負責搬過來往裏摜!”老董大著聲音說。我點頭喊“好”,覺得這活計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太好對付。我是練武的人,又酷愛打籃球,要力氣有力氣,要準頭有準頭。我模仿老董把泥塊朝洞口摜去,哪曉得卻沒能摜準,有五分之一“吸”在洞口外緣,忙不迭地掰下來扔了進去。摜了三四個後,終於掌握了動作要領。

我來來往往地搬泥塊,摜泥塊。可以想象這幾天老董又要做又要摜的勞動強度了,真不容易。這機器其實設計得相當不合理,可以說很笨,如果像碾米機那樣從上麵填料多好,這樣平行地摜料太過吃力了。不一會兒膀臂就感到酸乏,還不能懈怠,懈怠了就容易摜不準。

我心裏卻奇異地酣暢。人擁有一份工作,就擁有一份踏實、安全和希望啊!馬達聲音很響,在我聽起來卻十分親切和舒服,嘈雜單調的聲音反而會讓我進入豐富的想象和深層的思考當中。我小時候夏天常愛一個人坐在河邊的楝樹下,在無邊的蟬聲鼓噪中胡思亂想。到縣城魯迅中學複讀來回都是乘輪船,總揀離機艙最近的後排坐,在震耳的馬達轟鳴中思緒如飛,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我喜歡幻想,想象力漫無邊際,入迷酣暢的程度簡直就是一種享受。這當兒,我機械地勞動著,偶爾瞅一眼工作台上的那些女工,更是沉溺於繽紛的聯想和深深的感動中。女工們幹活時沒人講話(講話也聽不見,除非大喊),雙手極其靈活地摟料、裁料、裝箱,每張臉孔都是那麼安詳而專注。在農村,我看慣了這樣的表情:栽秧割麥打菜籽的女子,罱泥挖墒撒糞肥的漢子,搖紡車的老奶奶,搓草繩的老爺爺,農忙時為家裏做飯、喂豬的孩子……專注勞動時的表情是最動人的表情,最美麗的表情,實在跟容貌長相毫無關係呀!

中飯時我在食堂吃得很香,半斤米飯三扒兩咽就下了肚,把冬瓜海帶湯喝得一幹二淨。想去窗口添二兩飯,終究沒好意思。幹重體力勞動就是能吃啊!

下班後,我去廠裏浴室洗澡。脫光身體,我忽然發現大腿內側平空生出一塊淡黑的瘢痕,用手抹抹,原來是軍褲上的破洞造成的。把身體浸入溫熱的浴池,學別人就著池水用肥皂洗頭。水麵上不一會兒就浮起了指頭厚的黑花花的泡沫。兩個結伴而來的小夥子一下池,不管不顧地鑽了個猛子,出水時把頭發往後麵猛一甩,痛快地噓了一口氣,嘻嘻哈哈逗起樂來。幾個高高矮矮的人光屁股朝外,齊齊地站在水池外麵衝著牆小便(地上有一條淺淺的淌槽通向外麵水溝),於是浴室內汗酸占主流的氣味中頓時又融入了濃鬱的尿臊氣。他們生殖器尿滴滴的就下了大池,我嚇得立馬蹦出來,到外室用水蓬頭衝洗去了。

“我做泥塊,你負責搬過來往裏摜!”老董大著聲音說。我點頭喊“好”,覺得這活計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太好對付。我是練武的人,又酷愛打籃球,要力氣有力氣,要準頭有準頭。我模仿老董把泥塊朝洞口摜去,哪曉得卻沒能摜準,有五分之一“吸”在洞口外緣,忙不迭地掰下來扔了進去。摜了三四個後,終於掌握了動作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