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柳氏妖宅 —1—(1 / 3)

臘月初九,寒風吹,遊人不出。

在疾風寒雪之中,偏偏有一抹鮮紅在茫茫素潔之中緩緩前行。趕著牛車向臨安城跋涉的商販看到他,不免搖頭歎息。

好瘦好高的一位公子,穿得如此單薄,怕是要凍死在這冰雪地之中。

有人看不過去了,把牛車趕到他身邊:“公子,上來吧,看你也是去臨安吧?”

那男子抬眸,一張臉白皙清秀,唇心微微發紅,似有熱疾,眼眸漆黑似炭,俊朗之中又給人一種凜冽感。

趕車人微微驚訝,卻見那男子忽然又笑了,快步走過來,搓搓手,道:“人間竟然還有如此熱心腸之人,謝啦!”

主人沒有招呼,他已經鑽進了牛車上的貨堆中。

紅衣男人愜意地躺下,手墊在腦後,右腳放到左膝蓋上,一晃一晃的。

車裏還有兩三個人,老人睜開了雙眼,婦人抱緊了孩子。

“夥子也去臨安?”老人問他。

“不錯,我聽臨安的南曲彙聚著全下最美麗的姑娘,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人和婦人對視一眼。南曲,自然是雅妓長居之地,敢情這公子冒雪趕路是為了逛青樓。

“喀喀,”老人咳嗽了一聲,“我們也是第一次去臨安,那裏人多,好做買賣。”

“賣藥材?”紅衣男人瞟了眼身後的貨物——茯苓、木香、黨參、黃芪……

老人的臉被醪糟熏得紅撲撲的:“嘿嘿,本生意,都是從山上采的上好的藥材。”

“可是臨安人這麼有錢,怎麼肯出價買私人藥材?”

“不,我們是要把藥材賣給柳家。”

柳白銀,臨安赫赫有名的闊少爺,有一整條街的商鋪都是柳家的鋪子。

紅衣男人微微眯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幽幽地:“正好在臨安沒有落腳的地方,買柳家的宅子或許也不錯。”

“公子怕不是在笑話,”老人哂笑,“柳家出售的宅院豈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臨安寸土寸金,進京趕考的秀才都隻能擠在相國寺的澡堂裏,隻因為那裏的花銷稍。

紅衣男人乍一看不似考究之人,一進來,竟馨香撲鼻,卻也是怪事。

隻見他從懷裏摸出一張鎏金派令,自己細細讀起來,老人和婦人感到好奇,但也不好問。

一車人悶悶地朝臨安城而去。

到了臨安,紅衣男人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幾人卸貨的時候,發現車上多了兩錠金子。

許是那男人落下的,於是他們撿了起來,笑嘻嘻地收好。

這是不可能還的,一錠金子夠他們吃半年了。

紅衣男人沿著南熏門往北,路過一汪清池,彎腰洗手時嚇了一跳。來人間一趟,要低調行事,可這般低調還是影響了他的帥氣與光芒。一息之間,淨身術讓他恢複了本來的麵貌,他這才繼續前行,走走停停間,還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派令。

“……現派魘城城主時纓前往臨安主持平定妖亂事宜,欽此……”落款簽名處印著妖王池繡的王印。

時纓是上次舒墨事件中的功臣。

舒墨曾被玲瓏珠困住,不過三五年竟然又生龍活虎了,這會兒正在與自家的娘子許然亭舉行婚禮。

地點定在奢香茶鋪。

時纓找了很久才看到張燈結彩的茶鋪,幾個庸俗不堪的雙喜大字已經快被大雪打下來了。

奢香茶鋪內客人頗多,多為女子。

好些女子議論紛紛,那茶鋪的老板是個多麼多麼俊美的男子,可惜眼光差,忽然就娶了一個又矮又醜的主兒,連妝都不會化,整日裏素麵朝,像個男人一樣。

時纓好不容易擠進去,身邊的女子瞟了他一眼。見他紅衣青絲,腰係金綾長穗絛,姿態嫻雅,一身貴氣,細望過去,麵如芙蓉月,眉似墨畫,雙眼鍾地之靈秀,目光清朗,她頓生好感,心若鹿亂撞,當即不經意地將身子湊了過去。

先知望歲木巫鹹也換了一身喜慶的紅袍,笑嗬嗬地坐在高堂上。

旁邊的高朋席位上,九頭蛇相柳在那兒瘋狂地……啃豬蹄。

相柳在數年前曾幫妖王平亂,是下任妖王的重要人選,但這廝不僅不思進取,還整屁顛屁顛地跟在舒墨身後,丟盡了鬼城的顏麵。

時纓偷偷溜到了相柳身邊,問:“可還記得我?”

“你?不就是那抓了主人的不知好歹的城主?”

“我今日新官上任,好歹給點麵子,”時纓壓低聲音,“其實我手上現有一張緝妖榜,榜首竟然是個女娃娃,還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娃娃。”

“知人知麵不知心,”相柳也不自覺壓低了聲音,“你看看我們老板娘,以前不都是一直用一張男人臉騙人嗎?”

時纓想了想,覺得十分有理。

他低頭看了一下榜單,榜首是一隻名為葉蓁的雙身蛇妖,也就是鼎鼎有名的凶獸肥遺。

古籍有雲:渾夕之山有蛇,一首兩身,六足四翼,出則下大旱。

不知道為什麼她走了歪門邪道,專門靠吸食同伴與人類的精魂修煉,如今修為高深,已經能完全收斂自身氣息,讓人無法察覺她的動向了。

妖界便是這樣,妖修為越高,人們越難發覺那是一隻妖,若實力差距明顯,又易於分辨了。於是,時時有覬覦時纓內丹的妖上門挑釁,弄得他煩不勝煩。

正因如此,才會有兩隻妖精對麵不相識的情況。總而言之,有利有弊。

葉蓁是一隻娃娃臉妖,臉粉粉的,圓嘟嘟的,眼睛又大又水靈,但凡她眨眨眼睛撇撇嘴,是個男人都要丟盔棄甲。

不過那一定不是時纓,他把榜單收起——他可不是見色起意的家夥。

很快到了吉時,新郎新娘拜地。

“對了,”時纓又壓低聲音,“人與妖在一起,為妖的不是會死?書上不是寫‘為妖者白不得見日,否則即刻灰飛煙滅’嗎?舒墨好不容易逃過魔障,現在怎麼又往火坑裏跳?”

“那有什麼!”相柳啃著豬蹄,“山人自有妙計,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以舒墨大人的本事,肯定撐得過百日。”

“那新娘子知不知道舒墨為她如此付出?”

“現在人家高興還來不及,舒墨大人怎麼會這麼掃興的話?”

“那便是了,人妖殊途。如果我找新娘子,一定找一隻妖,省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