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是你什麼人?”不知過了多久,秦君昊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失神般地幽幽問了一句。
“孟雨......”早已料到會有此遭的孟皆雨隻是停頓了一下,複又繼續道:“乃是家母。”
“......難怪、難怪......”聽著他喃喃自語,大家心中都知道其所思所想。
站在一邊的宿星闌眸光一閃,幽然深邃的視線掃過一旁鎮定自若的女子臉上,一抹深思沉澱在心。似乎所有事情都在這場解釋中變得理所當然,但也有一些頭緒千絲萬縷,依舊纏繞於心。
至此,秦君昊不再對其有所懷疑。無論兩年前封鴻泰一案真相如何,先帝麾下第一猛將的遺孤足以打消他所有疑慮。
隻見他匆匆拉開層層紗幔,一層比一層晦澀陰暗的紗幔之後,床榻之間影影綽綽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還未曾臨冬便早已蜷縮在棉被之中的身軀消瘦入骨,裸露可見的一頭青絲枯黃成草色,白紗之下覆蓋住的容顏被輕輕揭開,霎那間腐肉白骨森森,半張完好無暇的臉龐旁邊沿著下顎蜿蜒之上直至眉骨的大塊麵積皮肉早已綻開,鮮血不時隨著腐肉進一步侵蝕顫顫流下,緊閉的雙眸盡管在昏睡中依舊蹙緊眉頭,額間發汗。
事隔多年,這是孟皆雨再一次見到‘嗜顏’,比起惡心害怕,更多的是心頭襲上的不詳預感。
“孟姑娘,筠兒已經快挺不住了。”溫柔地幫著床上被侵蝕了容顏的女子掖好被角,秦君昊回頭望向孟皆雨的眼中有著深切的期盼,“朕請求你,救救她。”
“......”靈眸直直地盯著那雙劍眉看了許久,直到秦君昊狐疑地又喊了她一聲,視線回落,“要救皇後,還請皇上答應皆雨一個條件。”
“......隻要朕力所能及。”床榻之前,麵對漸漸失去脈搏與呼吸的心尖之人,就算是秦君昊也隻能受製於人。
孟皆雨滿意地點點頭,“那先請皇上移駕廳中。”
“那筠兒便拜托孟姑娘了。”秦君昊眼中一亮,忙不迭地起身道了聲謝便匆匆離去。
孟皆雨側坐在病榻前,眸光望向昏睡中的女子。容顏盡毀,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麵目,但盡管如此,男子依舊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神情中不見半點厭倦與嫌棄。男子相貌英俊,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眉眼間與那人有著幾分相像,但明黃龍爪之下,竟是難得的一片深情,甘願屈尊,也誓要救人。
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將思緒從記憶中抽離出來。
她想,這人終究是不同的。
執起被下瘦骨如柴的纖細手腕,細細查看對方的脈相,五髒六腑浸毒多年,再加上嗜顏,早已經是回天乏術,丹田空虛無力,但又不似毫無武功之人。孟皆雨掰開對方掌心摩挲了一會兒,眉心顰蹙,對於對方的身份有了幾分猜測。
半盞茶的功夫眨眼即逝,隻是退出廳中的秦君昊卻是度日如年,擱置在一旁的奏折如何也瞧不進眼,眼角不時瞥著層層紗幔之後,焦急之色溢於言表。而一直杵在廳中的宿星闌卻是悠閑自在地仗著內力聽著裏頭的動靜,直到一聲輕微的咳嗽清晰地傳進耳中,他眸色一動,卻還是沒有絲毫動作。
昏迷多日的闕修筠睜眼的一瞬間,隻覺得喉間一片惡心的腥甜,忍不住輕咳了幾聲,紗幔濾過的光線刺眼逼人,過了半響她才勉強看清床邊的人影。
朦朧光暈掩映下,女子臉上白皙的膚色溢開一片光亮,墨色柳眉恰似遠山黛月,朱唇素色點點,青絲垂簾,黑白無華的容顏卻是傾城絕色,她平淡無波的眼眸,就好似刻印在水墨畫中亙古不變的墨色,但正是這如夢如幻,大夢初醒的一刻卻喚起了她深藏腦海的記憶。
“我,見過你。”蒼白的唇瓣開合之間沙啞微弱的聲音淡淡溢出。
“在哪裏見過?”孟皆雨麵容沉靜,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有絲毫的動容。又或者,答應已然在她心中,隻是差那麼一句話去打破,去點醒她不願意去麵對的事實。
而闕修筠卻像是陷入了冗長的記憶之中,隔了好一陣子才輕輕說道:“在殺樓,師父的房間裏。”
至此,孟皆雨默然,長久以來迷霧被一手撥開,一幅幅畫麵掠過腦海中,真相四麵八方朝她崩騰網羅而來,心口湧來的某名情緒令她一時間無法言語。
是什麼東西冥冥之中將一切推向滅亡?
是誰在命運輪回中一遍又一遍掌控著生死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