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莽大地,黑霧湧蕩。群山蜿蜒,一如巨龍起伏,大海無際,倒映星河絢爛。這是一片魔的土地,古曾有魔在此搏擊,熱血染黑了堅實的土壤,脊骨化為了蜿蜒的山嶺,眼瞳閃爍在漫天璀璨的星辰之中。
這是為魔者的不屈,生而為魔者的榮耀,那是讓魔鮮血沸騰的桀驁。那一個混亂的時代,是遍灑血與火的哀歌,是魔與仙喋血墜隕的黑暗。蒼穹被捅破,大地被撕裂,陰風在怒號,幽魂在悲鳴,眾靈隕落的時代啊,是誰用誰的骨做筆,用鮮血為墨,譜寫了誰榮耀輝煌的戰績,又奏響了誰屈辱不甘的葬歌……
“入仙途,融神道,以汝之命、之魂,祭封神,必以神澤耀世,榮威震天……奉吾神靈,信吾仙者,必得不死,終將永生……若不從者,傾汝血以染長天,命死魂消,絕滅萬古……現吾以吾神使之名,誦眾神之諭,誡萬靈宣……”
無數的身影疾飛,降臨在數千位界,直立懸浮於空,冰冷的聲音如同滾滾炸雷一般席卷天際,響徹雲霄。
所有的生靈紛紛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憤怒淒號。
抬頭望天,那一道沐浴聖潔白光之中的身影,那周身流轉浩然仙氣的諭旨,那讓這片魔天魔地都為之憎惡、為之厭棄的氣息……
濃鬱的仙之力,與魔相對立的至陽之氣,讓千千萬萬魔眾惶恐不安的來源。滾滾魔雲在退避,在湧蕩,霎時間狂風大作,魔雲凝聚,黑霧魔龍嘶鳴咆哮。
“仙帝法旨,誰敢不尊?!”
懸空的身影雙目圓睜,不怒而威,口中連聲大喝。
“眾仙帝法旨,所有魔眾,自廢體內魔源之氣,以仙力度化,催發仙種,改汙穢的魔血為仙,貶庶奴,驅使千萬載,如此之後,方能存活於世……”
“不從者,斬血脈,斷根骨,抽筋絡,鞭魂魄,入萬古仙牢,受仙罰熬煎,獄火焚身之苦……”
那一卷諭旨兀地伸展開來,呼吸之間變為千丈大小,將這天空裏的魔雲盡皆驅逐。
“封魔源之氣於仙旨之中,違令者,死!”
嗷嗚……
吼……
莽莽大地上的所有生靈被激怒,身為魔的他們,又幾時被如此脅迫過?即便他們已經戰敗,成為俘虜,可流淌在他們體內最純淨的魔之血脈,那一顆胸膛中跳動著的魔心,依舊給了他們不屈的勇氣,反抗的決心。
“為魔者,怎堪忍如此之辱?為魔者,怎堪受如此之約?即便魔主一去仙界未曾返,可我魔族之人,依舊不言敗!”
在咬牙切齒,怒火衝天的千百魔族之中顫巍巍地走出一個老者,寬大的黑袍在冷風中鼓蕩,讓人一眼便能覺察到衣袍之下那具枯朽的身軀。
老者手握權杖,緩緩抬起滿是皺紋與疤痕的臉龐,他的聲音不高,仿若隻是呢喃,可在他身後千百魔眾聽來,卻宛如鍾鳴,更加堅定了不屈反抗的決心。
這隻是魔族大地上的一個普普通通的部族,近千人的部落,不算小,可也算不上大,類似於這樣的部族又何止千千萬萬。千千萬萬部族中的他們明白,魔,是永遠不會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臣服於他人的,這是一代代魔的準則,這是自太古時代流傳至今的魔的信條,這亦是魔族讓其他各色種族敬畏、震顫的來源。
“即便是死,也絕不會向仙低頭!”
這原本隻是一聲輕歎,到後來完全變成了直衝雲霄的呼嘯聲,宛如浪潮,與那滾滾純白色的仙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即便那情景,像極了撲火的飛蛾。
“老夫塔山族族長,今日以魔血起誓,魔月為證,絕不會向仙低頭,哪怕身死魂滅,依舊以身為魔者為榮!”
一道身影騰上天際,這是一個兩鬢微白的老者。塔山族,魔族殘餘部落中算是比較大的一個族群。
“老夫現以塔山族族長之名起誓,若我部之中有任何一人背叛了魔族,那麼他將永世不再為我族之人,他將成為我塔山族全族之敵,億萬魔族之敵!”
隨著老者一聲大吼,下方數萬塔山族族人齊齊地發出了一聲嘶吼,似是在宣告著什麼。
“族長,我身為魔族,又豈能夠向仙低頭?我穆雲,生是魔族之人,死是塔山族之鬼!”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劍眉豎立,話語鏗鏘有力。穆雲,是塔山族百年以來最有天賦的族人,他原本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魔族大地上令人敬仰的存在之一,可當麵對這場浩劫,他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地站了出來。
看著族人滿目堅定的神色,老者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向這群人,這裏麵有塔山族驍勇善戰的勇士,有耋耄之年的老者,有嗷嗷待哺的幼兒。此時此刻,老者的眼眶開始有些濕潤,眼前的這些人啊,當選擇了反抗的那一刻,就已經將自己的生命獻給了魔族的天地,他們的軀體與魂魄,都將會在仙的懲罰下不複存在,永遠地消失。
他很痛惜,他很無力,身為塔山族族長的他,到頭來連自己的族群都無法保全安穩。即便他有著那一個殘喘苟活的選擇,可是他不能,他寧可讓自己,讓全數塔山族族人身死魂消,也決不能選擇那樣的一種生存方式,因為流淌在這些人骨子裏的,是魔的血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