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居民樓時候還沒脫漆。
一樓沒燈，樓下老太太總舍不得安，樓洞拐口滲出片黃澄澄的頂光，黑的雪地還沒化淨，白光層下隱約能瞧出灰突突的沙地。鋪了沙也一樣打滑，進樓，總要跺跺腳，抖落幹淨沙跟雪的同時聲控燈踩亮，再裏沿著高而陡的樓梯，一步步堅實的踩上。
腳步聲在耳朵邊打了鼓，每上樓熱鬧的像過年春節晚會的開場。我膽子小，敢綴在後麵，樓黑漆漆不清人，能聽著聲音走。差三階爬到一樓，拐角的燈總的身影拽出一股伶仃感，長又瘦的，苦兮兮的灰黑，顯得我粉嫩的卡書包頗為笑。
每到這時候我會念夏，倒不是中人家小孩穿不下送給我的衣服。夏我是不害怕的，樓，滿的藍蓋在人腦袋上，亮的星點像巴掌一樣扣著，跟著星跑，星跟著跑，無邊界護衛著。夏的樓更黑，剛踩進，就像是進了方方的盒子，一上的星星，總又覺得有人罩著，對樂，叫人踏實又心。
樓邊兒不是就黑一種風，石頭階斜縫裏，林林總總的長著花跟草，黃的綠的，像撒了滿地的豆子，矮又小，成片紮堆兒。家裏有小孩的，聚在長涼亭裏嘮嗑說話，剩一幫淘氣崽子漏了，毛孩子又凶又狠，跟收稻子似的，給雜草薅的毛不省，夏冒出來，秋又寥寥無幾，往往剩小菊花笑傲秋風。狗尾巴草編成了兔子和狗，三一組。到七點多，孩子跟著大人，連蹦帶跳的下來，一溜煙的散了，也像撞碎了的星子似的，曳著長長的手電筒光，塞自的長盒子裏。
這是晚上的，白的更熱鬧，冬倒是差著，夏夜涼亭歡開了鍋，能從下午待到飯點黑，矮層的開窗戶能聽個真切。膽子大的小孩敢捉蟲子玩兒，抓一上石凳的洋辣子，上兩棵樹底下逮獨角仙（遭殃的是柳樹，芙蓉樹也不幸免）。領頭的踩著滿地的粉傘花扒矮鬆的刺，趁著大人們熱火朝的時候，溜鑽進，能在樹幹部偏上的置抓上，樹枝一挑洋辣子，拿石頭劃了個磚格，盼著倆跟功夫電影似的鬥上一鬥，領頭的大孩子也需要承擔風險，歲年我混成了頭，叫洋辣子給我上了一課，蜇的手臂條紅，刺癢難耐。打之後，我再也沒敢進過窟窿縫。
有一年院子裏實在是鬧的厲害，幾個孩子一窩蜂就了隔壁，進大門就踩著厚厚的一層落葉。學校要搞作文覽，我寫了篇電視劇裏的秋了上：落葉蓋著夏的夢，螢火蟲在和我們捉迷藏。可惜現在憶能飛的，要是撲了蛾子，要是肥蚊子和綠頭蒼蠅，就是沒有電視裏播的，閃閃發光的飛蟲。再之後，寬鬆了，說寫風景即可，我就再也沒寫過秋了。
掐數下來，對春的記憶卻是單薄的。仿毛刺頭的密麻小草，後門是剛抽了葉子的柳，翻著卷著，剛剛涼爽來，就又要悶滿身的蟲，禿禿的樹幹像一曬幹的刺，尖而鈍的劃破空。院子裏的兩棵大樹自為，生生的切成互不來往的三塊，是到了小蟲子撞燈罩啪啪打火的時候，花壇子裏又是茂密的一片，蟲子不分家，整個世界又到一處了。
夏後總有秋，秋後又有冬，一個熱鬧，一個冷清。漸漸的，我也不便院子裏跟比我矮兩個頭的孩子們玩了，所有的熱鬧關在六樓的陽台門。再後來，智能手開始行來，這大人也沒能逃過寵的風尚，也銷聲匿跡了。現在，許是有婚喪嫁娶才值得熱鬧來。我往往是小聲的咂咂嘴，避開花圈鞭炮走，心說：人也是有春夏秋冬的。
家之，我著樓高的灰白樓麵，打電話跟業和區應，問什時候有工人來處掉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