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冽如霜,滲出透骨的寒冷。
大教堂前,十字架投下的巨大陰影裏,有兩個人影,慢慢地走了出來。
他們站到了月光下。
“跪下。”後麵的人說,他的聲音比月色還冷。
另一個人順從地轉過身來,麵朝著教堂跪了下去。
“仔細聽好,我隻說一遍:你隻能說一句話,告訴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站著的人說,月亮照著他的黑色鬥篷,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黑暗,“不過,你有三次機會。也就是說,你可以說——三句話,三個理由。如果這三個理由不能讓我認同,我就殺了你。”
“我有一個女兒。”跪著的人說,他的嗓音有些顫抖,帶著沙啞的滄桑。
“不算,他們很多人都有女兒。那些死在你手中的的人,他們有家庭,兒子,女兒,或者父母,”那個冰冷的聲音說,“這個理由不能打動我。第二次機會,說。”
下跪的人抬起了頭,他渾濁的眼睛看著教堂穹頂上的大十字架,月亮在十字架上沉默,像一隻陰森的鬼眼。
“他們從來都不恨我。他們臨死的時候,還在聽我的祈禱,他們帶著幸福和滿足去了天堂……是我為他們打開了天堂之門……”他說著,肩膀在黑色罩衣下瑟瑟發抖。
“不算,我要殺你,與他們恨不恨你無關。”佇立的人影說著,他的右手在袍袖裏動了動,槍栓拉動的聲音很清脆。
下跪的老人突然掀開自己的罩帽,露出滿頭白色的長發。他的發絲在月光下如同一地碎銀,泛著閃亮的光。
“我做錯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向天空張開懷抱,“我是虔誠的牧師!我救贖的靈魂足以填滿半個天堂!你憑什麼殺我!除了神,沒有誰能審判我!我要控訴,我要詛咒!我要請求神的判決!”
“這是第三個理由,還是最後的遺言?”那個聲音依然清冷,“說清楚,別讓我費腦子。”
“理由!這是理由!!”老人憤怒地咆哮,他絕望地看著那個隱藏在鬥篷下的影子。
“那麼,這一句,就應該是遺言了。”站著的人不動聲色地說,藏在袖子裏的無聲手槍舉起,頂在老人的額頭上。
“不,不是不是……”老人驚惶地舉起手,似乎要用手掌阻擋槍彈,他的身子劇烈地瑟縮著,像一截扭曲的樹樁。
沉悶細微的槍聲打斷了他的乞求,也打斷了他的頸椎。
當子彈帶著血肉鑽進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時,持槍的人已經走開了。他輕快地飄到教堂的門廊裏,瞬間就融進了黑黢黢的陰影中。
老人搖晃著抽搐了一下,緩緩地倒了下去。他的屍體摔倒在堅硬的地麵上,像一個斷了線的人偶。血在他身下蔓延開來,如同一朵綻放的黑色玫瑰。
月光依然清冷。他照著沉默的大教堂,照著沉默的十字架,照著永遠不會說話的屍體,給他們鍍上一層冰冷的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