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我的小說之“道”(1 / 2)

我認為,什麼是小說是一個永遠值得探討的問題,正因為如此,很難給小說下一個純粹的定義。任何將小說模式化的思維都是八股思維,那種單一的線性發展的傳統敘事模式,講一個頭尾呼應的結構封閉的故事,無法擺脫重複和模仿的桎梏,小說家必須有冒險精神,敢於越過雷池,敢於破壞形式,敢於打碎框框。正如喬伊斯所言:“越把自己拘束於事實,就越使自己受到限製”,“是精神領導著事實,而不是事實領導著精神。”作家隻有通過現實之外的靈魂王國,才能獲得自由。

老子的《道德經》開篇就講“道可道,非常道”,由於小說從一開始就是先於規範的,因此任何被理論家固定下來的東西都是“常道”,“非常道”隻能在小說家的創新中尋找。小說家在“常道”中無法擺脫重複和模仿,隻有勇於尋找“非常道”的小說家才可能從一個“眾妙之門”步入另一個“眾妙之門”。“道”的無限性告訴我們,“眾妙之門”是一個層出不窮的存在。我們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如果沒有創新、創造,美如何發現?正如納博科夫所言:“藝術的創造蘊涵著比生活現實更多的真實。”對於藝術來說,沒有什麼是早已界定的;對於文學來說,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目前中國小說的最大問題就是千人一麵地憑經驗和欲望講故事,故事成了小說的主宰,卻忘記了小說是敘事的藝術,故事看起來多得無數,但比較分析之後,發現多數是重複的或模仿的,不過是過去發生故事的變體。由於無法擺脫重複和模仿,這些故事先天就缺少思想的鈣質,難有升華的廣涵。

僅有守望,沒有眺望是沒有出路的;僅有眾生喧嘩,沒有蟬鳴山更幽是不可能有意境的;僅有千人一麵,沒有個人的孤獨的品質,怎麼可能有個性呢?小說是一口深井,不挖是打不出水來,“挖井”就是創新,創新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更是小說的靈魂。小說家沒有勇氣和才華越雷池,小說就隻能在重複和模仿中徘徊。

創新首先要創作出每個作家獨有的敘事模式,並通過這種獨一無二的敘事模式升華思想。既然創新,就必須博采眾家之長,分解和組合已有的豐富而複雜的創作手法,以民族文化為依托以巨大的藝術勇氣和直接的藝術感覺,放飛豐富的想象力、提升深刻的思想洞察力,才有可能獨辟一條創新之路。當然創新必須懷抱崇高的審美理想,使“新”與“美”達到完美統一,這才是有價值的創新。

毫無疑問,小說是一門敘事的藝術,敘事是小說家認識生活、把握生活和表現生活的方式,有勇氣創作的小說家必然有敘事探索的衝動。我就是在這種衝動中創作《公務員筆記》的。直接的藝術感覺告訴我,《公務員筆記》探討出一種嶄新的敘事模式,創造了一種嶄新的文體。這種文體的結構相當於漢字的“工”字,在第一個“橫”章中,共有十個小節,小節之間是平行的關係,從不同人物、事物的視角解讀相同的情節流,敘述的是在相同環境下的不同人物的內心世界。在“豎”章中,共有三十三個小節,可以說是一個獨立的長篇,在第一個“橫”章中,被談到的人物全部粉墨登場,盡管也是從不同的人物、事物視角出發,但解讀的是環環相扣的情節流,也就是說,敘事方向是縱向的。與第一個“橫”章相同,第二個“橫”章也是十個小節,小節之間是平行的關係,從不同人物、事物的視角解讀相同的情節流,麵對相同的環境和相同的事件,敘述的是在第一個“橫”章中出現的幾個人物的命運變化,以及麵對命運變化人物內心世界的反應。剛好是一個“工”字結構。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全新的文體,以此類推可以衍生出“王”、“幹”、“土”、“豐”等結構。

可以說,《公務員筆記》是由十個中篇、十個短篇和一個長篇以及引言和尾聲組成,猶如鑲嵌在一張畫框中的拚貼畫,渾然一體,別具風格。在第一個“橫”章和第二個“橫”章中,以“並置”的方法使敘事在平行狀態下橫向發展。在《公務員筆記》中不僅采用了插入不同文體的拚貼方式,而且用套裝的方式鑲嵌入《北灘頭》、《我是黑水河》等異質的元素,形成獨特的藝術感覺。在小說中,辦公椅、辦公桌、鋼筆、文件櫃、訂書器、訂書釘、專車、公文包、電腦、手機、名片以及黑水河、市政府辦公大樓、市府廣場等,全部站出來表達自己的聲音,都有自己的立場和態度,將現實與幻像結合起來,既有濃烈的現實生活氣息,又有光怪陸離、虛無渺茫的神秘色彩,特別是公文包如是說、手機如是說等,都有輕淡的魔幻色彩,整個文本是開放性的,而且基本達到了開合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