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民(1 / 2)

正道二年,北方對南方的戰爭激戰正酣,為了躲避戰亂,江十一流亡到了北方的滄州。由於戰爭的所耗的大量資源和人口,高強度的征兵征糧也讓北方百姓苦不堪言。恰又逢蝗災肆虐,滄州的戌越地區迅速墮入了饑荒的泥潭中,而深陷戰爭的朝廷根本無力救災,於是大量的饑民為了求生組成了大大小小的流民團。

江十一作為一名標準的流民,在與饑餓抗爭了兩天之後,義無反顧地加入了一個幾百人規模的流民團,隻為求得一口殘羹剩飯。江十一甚至不知道這個流民團的首領是誰,隻知道跟著前麵的同僚走,饑腸轆轆的同僚們也不願在食物以外的話題上多浪費口舌。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江十一往四周的同僚張望,隻是企圖得到哪怕一個短暫的眼神接觸,沉寂了一會兒,江十一確認自己得到的是永久的冷漠。隻有個別幾個同僚迅速地打量了他的身板,發現這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然後懊悔自己多餘的好奇心。

人群中,江十一終於搜尋到了一個有些閃躲的眼神接觸,他看起來願意與江十一交流,而等江十一正式接近他之後發現,這種交流隻能局限於眉來眼去的眼神交流,因為這是一個啞巴。他同樣被同僚們排擠,因為他同樣長著一副不具有說服力的身板,而他的嘴巴又無法說服,於是他們倆自然而然被孤立成一隊。

兩人大眼瞪小眼,江十一隻怕他不要還是個聾子。

“你知道咱們要去哪兒嗎?”

啞巴愣了愣,搖搖頭。

“回頭我要是死了幫我埋一下,如果你運氣比我好的話。”

啞巴點點頭,又搖搖頭。

或許,無論要走到哪裏,最終都不過是通往死亡的種種殊途同歸。或許就連該流民團的首領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他們隻是想要逃離饑餓的魔爪。江十一很快就領悟到了:哪裏有吃的他們就去哪裏。而食物的稀缺造成了這個過程不會太輕鬆,因為人們怕餓甚於怕死,所以這種爭奪無論有多慘烈都不為過。

兵器是沒有兵器的,自己沒有帶把鋤頭棍子的話,那就是實打實的手無寸鐵。如果拳腳還不行,那拿嗓門當武器也並不可恥,至少在身邊的啞巴麵前這足以形成一種嘚瑟。啞巴自然也不配擁有兵器,無力保命的人同樣無法保住寸鐵,與啞巴為伍讓旅途顯得格外孤寂,然而啞巴總試圖通過眉來眼去來跟江十一形成他自以為有效的交流,這使得死亡前除了孤寂外又增添了一絲毛骨悚然的肉麻。

有糧食就能拉得起流民團,有流民團就能掠奪更多糧食,掠奪的對象一般也都是饑民,而饑民與流民的區別不過就是一顆流亡的決心罷了,於是被掠奪的饑民又會組成流民團去掠奪其他饑民,如此蔓延,與造成饑荒的蝗災無異。這麼一看,人命跟蝗蟲命也沒什麼不一樣,大家都隻是滿大地覓食的活物罷了。

或許有一點不一樣,蝗蟲沒人去管,吃到天荒地老最後老死興許也還能跟天倫之樂沾點邊。而流民團則有人管,不出意外的話人類的壽命是蝗蟲的幾十倍,結果成了兩邊都不討好的買賣,一邊忍饑挨餓生不如死,一邊社會動蕩不得安寧。

這一邊是百姓,那一邊則是朝廷。

南方戰事焦灼,朝廷很難再有多少餘力來管北方的小事,所以這點小事就落到了該帝國最後一個仍保留一定軍權的高夷王手上。流民團的饑民們的餘生或長或短,總有兩個願望,一是搶到下一口糧食,二是永遠不要遭遇高夷王的平亂軍。

然而,永遠不要說永遠。

剛剛爬上一個山坡的他們目睹了不遠的山坡上有一塊黑雲正在朝這邊壓過來。饑民組成的流民團不可能有斥候,咕咕作響的胃或許就是他們的指南針,所以平亂軍就真的是可以守株待兔的。

沒有斥候,好在還有督軍。

原本不約而同打算一哄而散的饑民大軍很快就被凶悍的督軍震懾住了,震懾的方法就是砍了幾隻反應過快的雞,儆了一群本想更快反應的猴。反應快的人永遠反應快,可惜快並不總是正確,江十一反應不快,但不是因為對正確的追求也不是因為勇敢,僅僅是因為嚇傻了,一動不動。

不知道是不是嚇的,其餘的人也都一動不動,隻有領頭和督軍在喊打喊殺,呼喝著迎敵。要還是殺雞儆猴,這會兒可所有人都成雞了,把雞都殺光了,上哪兒儆猴去?